奎木狼獨自坐在夫妻二人臥房內的石桌旁, 愣怔發呆, 許久不言, 到叫公主疑惑, 掙紮著起身探看。
她近幾日也不知怎的,確實胸中煩悶,頭痛欲裂,不欲多言。
今日黃袍郎一早帶了兩個兒子出去, 說是有事,洞中也無事來報, 她難得清閑片刻,這才躺在床上歇息。
此時聽見黃袍郎腳步聲響,卻沒見他來鬧,也沒聽見兩個孩子的聲響, 不由得心中詫異,強忍著身體不適,撐著頭扭身過來查看。
公主緊皺眉頭的視線,正與奎木狼呆滯的視線對個正著, 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架勢, 百花羞更是疑惑,遂強忍頭痛道:“這是怎的了?孩兒們呢?”
奎木狼一向在老婆麵前氣短,今時也是,乃老實地道:“我今日送了孩兒們去灌江口真君神廟, 叫他們拜了二郎真君楊戩為師, 求師學藝去了!”
百花羞聽了, 不禁柳眉倒豎,氣上心頭,怒氣衝衝地道:“胡扯甚!到底把孩兒們送哪裏去了?”
奎木狼聽了,心中大為委屈,吭哧著反駁道:“怎地就是胡扯!就是送去灌江口了!”
那百花羞在妖精窩待了一十三年,那點兒端莊的公主禮儀早就消磨得差不多了,此時擔憂孩子,急了,跳下床來,幾步走過來,擰住奎木狼的耳朵,凶巴巴地道:“扯你老娘的臊!你不過是個山裏成精的妖怪!哪裏認識灌江口如何走?如何大的臉麵,就敢說把自己兒子拜了真君為師!?”
百花羞扭頭衝地上啐了一口,道:“隻怕真君見了你,二話不說,先收了你這個妖精!再把兒子一刀一個,宰了了事!”
奎木狼哎呦哎呦的不敢大聲兒嚷嚷,怕叫外麵小妖聽見,失了大王的體統,告饒道:“愛妻!愛妻!息怒息怒!鬆手再說話!啊嗷嗷疼!”
百花羞被氣得越發頭痛胸悶,手軟腳軟,把奎木狼耳朵一丟,自己扶著石桌坐了,氣喘籲籲地道:“老實說了!到底把兒子送哪兒去了!不說實話,從今往後,你也別進這門了!”
奎木狼揉著耳朵,往地上一蹲,悶聲悶氣地道:“說就說!隻是我說了,你可不行生氣,又來揪人耳朵!”
百花羞氣得狠了,伸出腳來,一腳把眼前的奎木狼踹個腚墩兒,道:“墨跡什麼!快說!”
奎木狼爬起身,這才吭吭哧哧地道:“夫人啊,你我吧,本不是這世間的人,”沒等公主瞪他,就一五一十把兩人前緣說了,又道:“夫人啊,此時你我已經在這人世間過了一十三年,夫妻倆情盡緣斷。為免掛牽,我仗著原來的兄弟情分,朋友之誼,把我倆的孩兒交給二郎真君教撫,我也要回天庭受罰了……”
話到此處,真是萬箭穿心,也不為過。
百花羞聽了奎木狼這一番話,真是氣炸了心,怒炸了肺,怒到極點,忽然冷靜了下來,覺得頭不痛了,胸也不悶了,她站起來,冷冷地瞧著在地上抱頭蹲著的奎木狼,聲音平靜地道:“奎木狼啊奎木狼,好你個星宿神君,好你個情盡緣斷!”
她抬起一隻腳來,蹬在奎木狼肩頭,冷冷地道:“十三年前,你說你我有緣,問也不問我一聲,就擄了我來,把我關在此地,要我做了你的娘子!自此我便父母不得見,兄弟姐妹毫無音訊!你說的緣在何處?我未曾看見!怕不是百世的孽緣,萬代的禍根!”
奎木狼麵色一白,不知如何應對。
“你可知,我被你強迫,無日無夜不恨你?無日無夜不想你死?後來有了兩個孩兒,生下他們那一刻,我幾欲伸手掐死了事!可是稚子何辜?我雖心恨你,但那也是我的孩兒。我想你死,卻不能虧待我自己的孩子,我精心嗬護撫養他們十多載,到如今你一聲不吭,帶走了我兒,回來說甚?你我情盡緣斷?”
奎木狼聽到此處,心中又羞又愧,喉頭嗷嗚一聲,把腦袋埋在胳膊裏不肯出來。
百花羞麵色冰冷,絲毫不為所動,一甩袖子,堅決地道:“我今日與你說了吧,這十三年,我與你無情,無緣!你說的天庭,侍女,或許有這麼個人,或許是我前世,但今生,我百花羞,對你唯有深恨!”
“你說來便來,想走便走,你問過我嗎?你強迫我誕下孩兒,又一聲不吭把他們從我身邊送走,你問過我嗎?”
“你回天庭?受罰?我管你去死!你受罰是因為你擅離職守!而我這一十三年,日日夜夜心中煎熬,無時無刻不在受罰,若不是你拿我父母親人脅迫,我隻怕早就一頭撞死!我受得這般苦楚,倒有誰替我來罰你!”
百花羞猛地一蹬,把失魂落魄的奎木狼踹了個倒仰,咕嚕嚕滾走了,恨恨地道:“你這就滾回天庭吧!再不想看見你第二眼!”
滾到牆角繼續抱頭蹲的奎木狼心中追悔莫及,恨不得以頭搶地。
被接連罵了兩回,猶如醍醐灌頂一般,他也想不通了,自己當時怎麼就豬油蒙了心,非得要上演一段強搶公主做壓寨夫人的戲碼來?
自己好好一個星君,在凡間大的手段使不出,瞞過各路神仙使個小小的障眼法還是可以的,到時候弄個拿的出手的身份去求取公主,絕對是輕而易舉啊!
如此公主在親人麵前也能走動,即便自己回了天庭,她也能體體麵麵度過下半輩子……
自己當時怎麼想的呢?非要做妖精!?
他想不出什麼借口給自己辯解,錯就是錯了,吭哧半天,隻能訥訥道:“娘、娘子,那你裝扮了,我在回天庭之前,送你回寶雞國皇宮內院,你父母身邊吧……”
百花羞此時痛罵一場,出了胸中惡氣,已經不想在言語上和這個蠢材計較了,隻是聽了這話,仍忍不住還想踹他,冷哼一聲道:“回去?回去做什麼?”
奎木狼吭哧著道:“自然是回你父母身邊,恢複公主之尊,得享天倫……若是你想再嫁,我也不……”
“反對”二字還沒出口,奎木狼就被淩空飛過來的一隻瓷瓶兒敲在了額頭上,倒是不疼,卻也把他唬了一跳,哎呦了一聲,委委屈屈地道:“你打我幹甚!”
百花羞淡定地拍拍手裏不存在的灰,冷淡地道:“手滑,本想倒你一頭水,叫你清醒清醒!”
她整理了一下衣衫,施施然慢條斯理地坐在石凳上,一眼看去,渾身的氣勢,仿佛又是當年那個被父皇母後放在手心,千寵萬嬌,前呼後擁,威風赫赫的公主娘娘,眉不抬,眼不動,冷冷道:“我看你是在山野間當妖精當得久了,天天在這山裏跑,把腦子跑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