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可如何是好?”老太監弓著身子道:“黎大人還等著陛下的指示呢?”
黎利沒有立即說話,而是將目光緩緩看向了窗外,鼓聲還在繼續,因為太過響亮,以至於一響而動全城,所以不明就裏的妃嬪們一個個都伸長著脖子張望,前方的院子裏也占滿了不少太監、丫鬟,在對鼓聲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往日顯得有些死氣的皇宮,卻因為這鼓聲變得勃勃有生氣。
“此人敢死諫,想來也是個人物,他不是要上書麼,你去讓黎丁將那人的奏折給朕拿來,朕倒要看看,朕做了什麼昏庸無道的事情,讓他要以死向諫!“
老太監有些擔心的道:“皇上,那幫言官還沒走,這會兒接了他們的奏折,是不是……?“
黎利哼了聲道:“一個人敢如此藐視朕,他的奏折,朕又豈能不看一看?去吧,沒事!”
老太監應了聲,又匆匆忙忙的去了。
宮門外,黎丁早已丟了那幫不知死活的言官,帶著幾個侍衛衝到了宮門前,奔向了那兩麵登聞鼓,便見大鼓的麵前,站著一個身材欣長,麵容消瘦,但身板筆挺如一副骨架的中年書生,正在奮力擊大右側的那麵打鼓,鼓麵被他一下下的敲下去,發出響亮而清脆的聲響。
隻是這麼一眼,黎丁便覺得此人是個值得敬佩的人,喝止了衝上前的侍衛,親自走上前,抱了抱拳喝道:“敢問先生是什麼人,為何擊打登聞鼓!“
那書生聞言,並沒有立即停下敲打,而是有節湊的連續敲打了三下,才緩緩轉過身來,淡淡地看了黎丁一眼,將手中的棒槌放在了鼓架上,朗聲道:“崐山清虛洞教諭沈傲!”他的聲音不大,但這麼一說,卻讓人渾身一震,讓人不敢仰視。
黎丁尚未來得及說話,沈傲道:“大人可知道規矩?”
黎丁心道:“這鼓從老子當官以來,就沒聽到響起過,若不是你老兄今日擊打聞起鼓聲,才知這兩麵鼓也是可以響的,誰還知道什麼規矩?”
“本官不知?”黎丁沉聲道,語氣並沒有半分的居高臨下。
沈傲雙目光芒閃射,盯著黎丁一字一字的道:“按規矩,我要見皇上!“
黎丁本可以不必理會,權當是一個瘋子在這裏胡亂打了一通鼓,可不知為何,那消瘦的臉龐,那清澈無比的眸子,讓他不由自主的讓開了一條小道,就差沒說一聲“請了!”
沈傲看也不看眾人,大步穿過眾人讓開的小道。
“等一下……?”黎丁忽然喊住了他,伸手指了指那緊跟其後的黑漆漆的棺材,道:“沈大人,這裏是皇宮,可不是棺材鋪,這玩意抬進去太不吉利了吧,你還是留在外麵吧?”
沈傲回頭看了看那黑漆漆的棺材,道:“你們就聽這位大人的,你們留在外麵,今日沈某已死相諫,死在裏麵,死在外麵並無分別!“說著頭也不回的走了進去,黎丁等人急忙跟了上去,如此一來,頗有幾分為其保駕護航一般。
自聽聞了鼓聲,那幫仿佛死了爹媽的言官,此時全都活了過來,雖說今日的較量以慘敗收場,但眼下還不是一敗塗地,還有翻盤的機會,沈傲的道德文章,天下聞名,有他上書,目的也是一樣,隻要皇帝同意納諫,那麼今日他們的這番舉動,也不算毫無成果,最低限度,日後的史書上,還能記上濃濃的一筆,所以此時看到雄赳赳氣昂昂走進來的沈傲眾人仿佛看到了救民恩人一般,不管是受傷的,沒受傷的,流血的,沒流血的都圍了過來,這個說好樣的,那個說看你的,好不熱鬧。
阮卿走上前摸了一把額頭上的血跡,道:“能不能救下老師,就看師弟了?“
沈傲點了點頭道:“我明白!“說完,便一言不發。
便在這時,返回宮中的老太監急急忙忙地出了宮來,黎丁眼尖,急忙迎了上去道:“老公共,怎麼樣,這事兒,皇帝怎麼說?”
老太監道:“還能怎麼樣,鼓都敲了,相瞞怕是瞞不住了,皇帝說了,讓你將擊鼓之人看住了,切莫讓他跑了,他的奏折麼,有咱家送給皇上瞧瞧,看看這人是不是當真一心為公!”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黎丁連說了幾句如此甚好,便伸手一指道:“此人便是擊鼓之人?”
老太監看了沈傲一眼,見他雖是一身粗布長袍,但渾身散發的一身傲氣,倒也不敢讓人小視了,恩了聲道:“很好!”說完,一掃佛塵道:“奏折拿上來吧?”沈傲淡淡地看了一眼老太監,從鼻腔裏哼了聲,道:“我的奏折隻給皇帝看,給忠孝之人看,公公還是不看為好?”
那老太監沒讀過什麼書,一時尚未明白這話中的奧妙,身旁的一個小太監忙道:“公公,他這是在罵你呢?”
老太監聞言先是一愣,待明白了其中的奧妙,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想要反駁,苦於讀書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隻是一咬牙說了句:“你,你很好!”
眼看再鬧下去太不像話,黎丁急忙上前勸說道:“公公請消消氣,這讀書人書讀多了,腦子就不好使,要不然也不會抬著棺材來敲打這登聞鼓,公公也算是宮中的元老了,和這等書呆子一般見識,未免有shi身份!”
老太監哼了聲道:“黎大人說得對,這都是什麼東西!”罵了兩聲,忽想起奏折還沒要來,又道:“黎大人,這奏折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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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寫了言官,許多書友們說我將言官寫得太厲害了,尤其是死諫,說除了海瑞,根本沒人能做得到。
其實這是大家將言官的力量看的太弱了,言官在明朝雖不被稱作諫官,但實質是諫官,所謂”諫官”又稱”諫臣”,指規諫君過之臣、勸諫天子過失之官。《孔子家語•;子路初見》有”為人君而無諫臣則失正”的名論;《白虎通•;諫諍》論及朝廷職官時說,”設輔弼,置諫官”,諫官被看作是與左丞右相同等重要的帝王羽翼。
”諫”字包含多重意蘊,而要義在”直言以勸正”。《說文》曰:”諫,證也。從言柬聲。”《廣雅•;釋詁一》曰:”諫,正也。”《字彙》曰:”諫,直言以悟人也。”綜上所述,”諫”的基本內涵是,以正直之言啟悟別人。諫官之”諫”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給各類人提意見,而是針對君主,”諫朝政之得失”。”廷諍”(在朝廷當麵向君主直言)與”上封事”(書麵向君主提意見)是諫官將批評上達君主的兩種形式。
可見諫官的重要了,諫官的設立始於周代,盛行於秦漢至唐宋時期。但相傳於舜帝時,已有”納言”一職。《尚書•;孔氏傳》說:”納言,喉舌之官,聽下言納於上,受上言宣於下。”這種納言之官,是諫官的初始。納言可直接向皇帝反映下情。《呂氏春秋•;自知》記載,商湯王時已有”司過之士”,皇帝有過錯,可以由”司過之士”提出或者糾正。司過之士已近似於諫官。
周文王時,周王室內設有”保氏”一職。”保氏”,可算是中國曆史上最早的諫官。《周禮•;地官》:”保氏下大夫一人,中士二人”,”保氏掌諫王惡”。據《周禮注疏》卷十四”地官保氏”:”保者是保安之義,故使王謹慎其身而歸於道”,”諫者以禮義正之文王”,”王有惡則諫之,故雲掌諫王惡”。也就是說,”保氏”的職責是司掌規諫王的過錯。周文王庶子召公曾任過保氏一職。王安石《諫官》:”嚐聞周公為師,而召公為''保矣''。”
春秋戰國時,直接以”諫”命官,稱為諫官。齊桓公設”大諫”之職,其他各國均有類似的設置。齊國中央官製的主體是在相的下麵,設置五個行政部門,即所謂”五官製度”。齊國的五個主要部門了,從這裏就可以看出,諫官處在相當顯著的位置,他是齊國中央相府的五個職掌之一。《呂氏春秋•;勿躬篇》載:管仲對齊桓公說:”早入宴出,犯君顏色,進諫必忠,不辟死亡,不重富貴,臣不若東郭,請置以為大諫。”其他國家如趙、魏、韓三國相府直屬官有左右”司過”,掌諫議。諫官處在君王身邊,專司其過,找君王的缺點毛病。
雖然曆朝曆代,各項製度有較大的變革,但諫官不能不設。秦初置諫議大夫,其諫官製度對後世影響至深,諫議之職直沿至宋元時期。
《通典》卷二十一說:”諫議大夫,秦置,掌論議。”秦置諫官,真正的名稱是”諫大夫”,隸屬郎中令,無定員,多至數十人,職掌議論。郎中令是諸郎官的總頭領,而郎是侍從官的統稱,郎官的主要職責是護衛陪從,隨時建議,備顧問及差遣。郎中令下屬有諫大夫若幹人,郎中近千人。其中諫大夫專掌備顧問應對,司諫議之職。
漢武帝時沿襲秦製,仍設”諫大夫”,東漢光武帝時增”議”字,始稱”諫議大夫”,置三十人。漢時,諫議大夫是光祿勳的專職諫官,其職責是”直言極諫”,匡正君非,諫諍得失。漢文帝屬善納諫言之君,曾下詔,察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凡任諫職者,須進行”直言”之士的對策,策試成績優秀,則可任職。漢時的著名諫官有劉輔、王褒、貢禹、匡衡、王吉、何武、夏侯勝、嚴助等人。這些諫官均敢直言,頗有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