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崢順著牆壁一路看了下來,最終的目光落在了西麵的牆壁上,月白色的牆壁上,掛著一副長卷,寫著“人淡如菊“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楊崢與條幅知道的不多,知道在古代,字畫是不講焦點透視,不強調自然界對於物體的光色變化,不拘泥於物體外表的相似。而是多強調抒發作者的主觀感情。他們的字畫講究“以形寫神”,追求的是“妙在似與不似之間”的感覺,“絕似又絕非像物者的真通”。與西畫的,講究“以形寫形”,頗有不同之處,當然,創作過程中,也講究“神”的表現,但西畫非常講究畫麵的整體、概括。有人說,西畫是“再現”的藝術,而中國字畫是“表現”的藝術。
中國字畫與西畫相比還有自己獨特的特征,表現在其藝術手法、藝術分類、構圖、用筆、用墨、上色等多個方麵。按照藝術的手法來分,中國字畫分為工筆、寫意和兼工帶寫三種形式。用筆就是畫筆工整細膩,敷色層層渲染,細節明澈如微,用極其細膩的筆觸描繪物象,故“工筆”。“寫意”相對工筆來說,用豪放簡練的筆墨描繪物象的形神,抒發作者的感情。它要有高度的概括能力,要有以少勝多含蓄意境,落筆要準確,運筆熟練,要能夠得心應手,意到筆到。兼工帶寫的形式則是把工筆和寫意進行了綜合地運用。
而就眼前這幅條幅來看,寫這條幅之人,顯然是在筆法上廣泛地汲取眾書體之長,使書家獲得多種造型手段,最後的目的是完成自己所追求的理想作品,從而形成自己獨有的藝術風格。張海創作“草隸”作品,就是要達到這樣的理想。從這幅作品看,我們得到怎樣的印象呢?是隸書,非也;是簡書,非也;是行書,非也;是草書,非也。都不是,但又都不像。字取橫勢的“談”“菊”等,就是隸書之法;字的點畫呼應,牽絲流走的如“人”“如”等就是行書之法;此外這兩字無論筆勢、結構都是草書之法。如此多的藝術手法集於一紙,而不感到是技巧的拚湊、賣弄,相反,它們相處得十分協調。這是令人驚訝的,作者的高明和獨特風格也表現在這裏,讓人好生敬佩。
楊崢與書法一道上頗有幾分體會,細細看了一下,也能看明白此人的手法,說到底此人是先分析字形,字雖大小長短不一,但總的感覺以取橫勢為主,變化中流露著同一的傾向。再看運筆,雖隸、行、草糅合,但筆路以行書為主,各字都有類似傾向的流動感。還可從行氣上分析,字形有輕重、大小、虛實的多種變化,但能上下承應,氣勢貫通。這些作書手段的隨機而變,靈活運用,字幅就產生了多樣而又統一的奇妙景象,於這神鬼莫測的書法相比,楊崢對“人淡如菊“這句話兒更為欣賞,壺買春,賞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雲初晴,幽鳥相逐,眠琴綠蔭,上有飛瀑。落花無言,人淡如菊,書之歲華,其曰可讀。僅僅四個字,卻透著的是一種平和執著、拒絕霸氣的心境。人淡如菊,要的是菊的淡定和執著。它有的是“寧可抱香枝上老,不隨黃葉舞秋風”的堅貞和執著,少的是“我花開後百花殺”的霸氣。這樣的淡,淡在榮辱之外,淡在名利之外,淡在誘惑之外,卻淡在骨氣之內。這樣的淡,能夠讓我們在物欲橫流的滾滾紅塵中,擊破紛擾,洞察世事,謝絕繁華,回歸簡樸,達到“落花無言,人淡如菊,心素如簡”的境界。
同時這四個字同樣是一種平實內斂、拒絕傲氣的心境。人淡如菊,要的是菊的內斂和樸實。生活中不缺少激情,但是每個人的激情都是一刹那的事,生活終將歸於平淡,人終將歸於平淡,一如平實淡定的菊花。
但反過來說,不是淡的沒有性格,沒有特點,也不是“獨傲秋霜幽菊開”的孤傲和清高。人淡如菊,是清得秀麗脫俗,雅得韻致天然的一種遺世獨立的從容和淡定。經過了世事的紛亂和潮起潮落的人生,生活把歲月刻在人的臉上,也刻在了人的心裏,滾滾的紅塵已經將細膩柔軟的心磨礪得渾圓。這種渾圓不再有絢麗的光澤,這種渾圓就是一種淡然、樸實,它不張揚、不喧囂、不妖豔,不再作年少時的無病呻吟,不再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不再會手高眼低去投機。這種淡是一種腳踏實地的平實,它豐富而不膚淺、它恬淡而不聒噪、它理性而不盲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