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的末尾,香墜兒琴聲忽的一轉,曲調立即為之大變,隻聽得她高聲吟道:“飛花天,目漸亂。輾轉客路有幾千,尋舊侶不知遠。望中不見,昔日十裏秦淮豔,金粉褪盡色不再鮮,叩蹤問信此歸燕。心底有未了題紅願,心隻盼夢裏人還健。世亂未靖遍烽煙,國事偏如麻亂。
經曆亂,心緒亂,巷陌綠苔染,殘紅墊。東風引我尋覓那人世洞天,曲徑盡頭卷繡簾,虛掩其門飛鳥旋,輕輕上mei香樓,怕玉人未慣聲喧,塵俗汙dian!
且凝神,還靜氣,休要驚醒香君,怕佢含嗔,還帶怨。侯郎重返,恰似劉阮,尋仙。舉頭望,認香閨,蛛網塵封,不見脂紅,粉嫩。重門深鎖,更無鸚鵡,傳言。
回廊盡處飄飄繡簾,立東風漸午天,悵懷未睹伊人麵,感慨,唉!複何言。看滿目破敗花軒,案上錦瑟琴弦,半鬆斷。低帳幔,伴寒煙,鴛衾盡卷敗絮飛片。
猶記定情chun日暖;mei香樓外,錦桃鮮,桃花醉擁,美人眠。今卻人去,空餘樑上燕,尚有桃花依舊,映樓邊。
觸景傷懷,不禁重開畫扇,當年韻事,縈繞心田……?”曲子鏘鏘有力,竟透著幾分不屈的心思,那一刻楊崢忽的眉頭一展,似想到了什麼,竟豁然開朗。
一曲唱罷,香墜兒抱琴上前,望著楊崢道:“大人以為如何?”
楊崢迎上了那兩道冰冷的目光,淡淡一笑,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楊某佩服,佩服?”
香墜兒似沒聽到他這句讚揚,漆黑的眸子,盯著他的臉上撲閃了幾下,想要說什麼,終究是一言不發的轉身離去。
旁人竟無人去阻攔,或者是忘記了,總之眼前的這女子乘興而來,乘興而去,宛如一道迷,楊崢望著那漸漸消失的身影,自言自語的道:“京城之地,終究是來了……?“
少了項墜兒這個人間jue色,宴會的興致似變得無趣了許多,除了楊崢等人一人吟唱了一首不痛不癢的詩詞外,再沒什麼有趣的,唯一的值得叫好的是香墜兒,去了不多時,讓人送來了一首脫俗的長詩,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載兒夫婿去,經歲又經年。借問東園柳,枯來得幾年。自無枝葉分,莫怨太陽偏。莫作商人婦,金釵當卜錢。朝朝江口望,錯認幾人船。那年離別日,隻道住桐廬。桐廬人不是,今得廣州書。昨日勝今日,今年老去年。黃河清有日,白發黑無緣。昨日北風寒,牽船浦裹安。潮來打纜斷,搖櫓始知難。——?“詩句樸實感人,情真韻切,使那些無病呻吟的風流詩人自歎不如。
算是給這個宴會的尾聲填了幾分亮色。
差不多天漆黑的時候,楊崢等人才帶著一臉醉意的走出了雅間,才剛露了臉,門前就湧出了不少綠衣女子,人人手中捏著一支朱筆,幾卷上等的宣紙,尖叫著眾人的名字,讓眾人留下墨寶。
這等現象楊崢已不是第一次見,早已見怪不怪了。在這個時代qing樓與文人,永遠不會缺少溝通的機會,事實上她們就好像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誰也離不開誰,文人的激情才學莫不是伴隨著qing樓而發出了最輝煌的時刻,在詞的黃金時代中,宋代的qing樓ji女不僅是文人詞家永不枯竭的創作源泉,而且在宋詞的音律、傳播上也都作出了重要的貢獻。在某種情況下,可以說是ji女們cui生了一個個詞人的靈感、一個個文人的藝術生命。此話或許並不為過。
宋代的qing樓ji女,尤其是歌ji為頗有文化的群體,她們斡旋於詞客騷人左右,常常在文人即席賦詞之後演唱新詞侑酒,淺吟低唱,耳濡目染,也學會了填詞的技法,不少歌女文思敏捷,應賓客要求能立就新詞,成為詞苑中令人矚目的一支新軍。可以好不誇張的說,若沒有qing樓這座任憑文人出沒的feng流之地,中國的詩詞歌賦上斷然沒有白居易的《琵琶行》、杜牧的《張好好詩》、柳永的《雨霖鈴》等千古名篇,唐詩宋詞元曲,必黯然失色不少。
當然了,與文人相比,歌姬同樣需要文人,可以這樣說,qing樓的女子的地位提高,固然有她們的自身努力,但這其中也不乏文人起到了推動作用,士人最懂得憐香xi玉,柔情蜜意,而ji女最能賞識玉郎才子,吟詩誦詞無所不能。唐代ji女聲名地位的黜陟升沉,幾乎全要取決於名士舉子的品題臧否,如狂放文人崔涯”譽之則車馬繼來,毀之則杯盤失措”。白居易在《與元稹書》中更是得意地寫道:……及再來長安,又聞有軍使高霞寓者欲聘昌ji,ji大誇曰:”誦得白學士《長恨歌》,豈同他技哉?”由是增價。又足下書雲:”到通州日,見江館柱門有題仆詩者”複何人哉?又昨過江南日,適遇主人集眾娛樂,娛他賓,諸ji見仆來,指而相顧曰:”此是《秦中吟》、《長恨歌》主耳!”自長安抵江西三四千裏,凡鄉校、佛寺、逆旅、行舟中,往往有題仆詩者,士庶僧徒孀婦chu女之口,每每有詠仆詩者。此誠雕蟲小技,不足為多,然今時俗所重,正在此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