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書房,其實就是東暖閣,宣宗皇帝不僅是治國之能手,也在丹青、書法上獨造一格,能獨稱“宣德宸翰”之美讚。比肩宋徽宗,隻是宋徽宗荒瞀,明宣宗則是明君,這也是明宣宗最為自豪的地方,所以平日多以書畫自娛,東暖閣也是他平日裏去得最多的地方,太子平日裏來見宣宗,大多數是在東暖閣,這對父子感情雖談不上多麼深厚,但較之尋常的人家,父子之情還在,加之太子年幼對父親的敬愛也多上幾分,所以父子之間的情誼竟比尋常人家還重了幾分。
楊崢與王振走到東暖閣將隨身的幾兩銀子交給了值守的侍衛後,便一前一後進了東暖閣,東暖閣裏,太子坐在宣宗平日裏作畫寫字的地方,書案上放著一張長卷,放著便是前些時日宣宗憂心江南大雪的詩句,那會兒他就那麼坐在父皇的身旁,就那麼看著父皇提筆寫了這首《雪意歌》,他依稀記得那會兒父皇對他說,自冬十月以迄,長至之前,凡兩雨雪。迨十一月乙酋,又至後五日,是日,同雲四合,寒氣凜然,大有欲雪之意。自昔農人諺曰:“要宜麥,見三白。”使今夕而複雪,豈不成三白乎?因喜而作長歌,以為來歲豐秥之征雲。
朝陽欲出蓬萊島
海上蒙蒙寒霧繞
晴光隱伏氣蕭森
頃更**迷昏曉
空中黯黯雲垂垂
舉首觀天天欲低
寒侵寶鼎香霏緩
水凍銀壺漏滴遲
瓊林悄悄歸群雀
飛鴻盡向平沙落
群鳥後來得氣先
況已寒威滿寥廓
萬籟無聲風不號
勁氣凜凜嚴如刀
層冰似裂蛟龜背
刺蝟如生騄駬毛
飛魚走動召滕六
畫卷銀河作瓊玉
擬將揮灑編乾坤
應剪天花猶未芝
瓊樓徒倚望嘉禎
浩然元氣填滄溟
崖雲寒重貂裘薄
但覺懷寬酒力輕
我懷汲汲在邦國
國家所賴惟農麥
今年農麥已豐登
來年即又見三白
農家引領向穹蒼
見雪人人喜欲狂
雪深深麥茫茫
管教海內海外平地為倉箱。
這一切想來宛如昨日,太子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身旁的孫皇後、劉林等人一身縞素,麵上同樣掛著淚珠,尤其是孫皇後粉紅的臉蛋上掛著晶瑩的淚珠,宛如一朵飽受風吹雨打的海棠花,那傷心的模樣讓人動容。
進來的楊崢與王振一看立在太子身後的孫皇後慌忙行禮,孫皇後倒是快了一步,不等兩人跪拜下去,連忙先前一步,伸出雙手衝著楊崢王振二人擺了擺手,示意兩人不必拘於禮儀。
楊崢本就對這見人就拜的禮儀十分反感,若非自己無力改變這一切,他是如論如何不會行什麼跪拜之禮,此時見孫皇後如此知趣,楊崢對這位剛剛喪失了丈夫,地位又提高的婦人多了幾分好感,道了聲謝,便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站在了一旁。
孫皇後對眼前的這個模樣清秀,不拘於禮儀的年輕人同樣也擁有好感,在得知這個男人是唯一能勸說太子改變心意之人時,好感之中還多了幾分感激,嗚咽了聲對楊崢道:“楊大人太子就拜托給你了。”
“微臣盡力便是!”楊崢神情依舊不卑不亢,唯獨目光落在了兀自哭泣的太子身上才發出輕輕一聲歎息,這一聲歎息也不知歎息這天家的父子之情,還是歎息這一個九歲的孩子就過早的失去了自己的父親,不得不從父親的背後走到人前,獨立麵對這個世界,麵對這座先輩打下的輝煌江山,如何去治理它,如何去守住它,如何能讓父輩打造了江山繼續輝煌下去,這一切本不該是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承擔的,可命運的殘酷,將他無情的推到了這一步,他能做的是什麼,無非是害怕,是哭訴,哭訴老天爺的不公,哭老天爺的殘忍無情罷了,他未必真的不想做這個天子,隻是他還是一個孩子,父輩留下的江山太大,百姓太多,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做罷了。
“有楊愛卿這一句話,本宮也就放心了。”說完深深地看了楊崢一眼,歎了聲悄然而去。那些在暖閣伺候的人都是機靈人,如何不知道這是孫皇後有意給楊大人留下君臣二人單獨談話的空間,所以領頭地不動神色地向眾人丟了一個太監,立在暖閣的十幾個太監宮娥知趣的退了出去,就連劉林與王振也是看了太子一眼悄然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