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萍這一嚇非同小可,回頭望去,隻見陳天宇正抓著一個人,叫道:“就是他!”冰魄寒光劍的劍鞘還隱隱在他罩袍底下露出。幽萍急忙上前搶劍,那人忽地哈哈一笑,往人叢中一鑽,一溜煙地跑了,陳天宇手中卻多出一件長衫。這一招正是扒手們慣用的“金蟬脫殼”之計。
陳天宇大叫“捉賊”,跟蹤追拿,陳天宇輕功雖好,卻遠不如那人溜滑,一huangyan間,那人已溜出人叢。陳天宇撞得看熱鬧的東倒西歪,追出來時,隻見那人已飛身跳上一座帳篷。在這種三教九流會集的露大市場,扒手搶東西乃是常見之事,看熱鬧的人也不以為意,反而罵陳天宇莽撞。
陳天宇與幽萍擠出人叢,隻見那個扒手在帳篷上捧著冰魄寒光劍細心觀賞,嘖嘖讚道:“好劍,好劍!”幽萍大怒,與陳天宇雙雙躍起,也飛身跳上帳篷,那人翩如飛鳥,三起三落,已跳過幾道帳篷,落在廣場後麵的空地。
陳天宇心中一凜:這扒手的輕功竟然不在他們之下!這廣場是拉薩城內葡萄山下的一大片空地,而布達拉宮就建在山上。這扒手奔上山坡,卻不是朝著布達拉宮的方向,而是向西南方落荒而逃。陳天宇與幽萍緊緊跟蹤,總是距離數丈之地,追他不上。陳天宇暗暗驚奇,道:“此人恐怕不是尋常扒手!”幽萍道:“管他是什麼人,他把我的寶劍偷去,我就放他不過!”
扒手在前,兩人在後,風馳電逐,再追了片刻,已從山前追到山後,追入曠僻的山地,山上布達拉宮的燈火,隱隱照見那人的背影,陳天宇叫道:“這位朋友,請別戲耍啦!”那人不理不睬,一股勁地往前飛逃,冰魄寒光劍握在他的手中,正好借著寶劍的光芒給他照路,追了一陣,雙方的距離更遠了。
忽然那扒手又停了下來,隻見前麵一座房屋透出燈火,房屋形式甚怪,好像帳蓬一樣,不是常見的方形房屋而是圓形的,四周圍有圍牆,氣派不小。那扒手奔到圓屋之前,縱身一跳,跳上圍牆,避進屋內。
幽萍道:“原來這裏竟是強盜窩。”飛身跟入。陳天宇想勸她不可造次,已來不及,隻好跟她進去。
眼睛一亮,隻見大廳上點著兩行粗如兒臂的牛油燭,照耀得如同白晝,廳上坐著一位穿著滿州服飾的武官,那扒手將冰魄寒光劍捧上,武官抽出來一看,“咦”的一聲道:“不錯,是這把劍。那女子也來了嗎?”
冰魄寒光劍名符其實,一離劍鞘,便是一片寒光,尋常人隻要被這寒光冷氣一衝,立刻便會暈倒。這軍官卻視若無事,把寒光劍在麵前晃來晃去,連寒戰也不打一個。
幽萍翩如飛烏,掠上台階,叫道:“還我劍來!”那軍官盯了她一眼,道:“這劍是你的嗎?呀,不對呀!”幽萍道:“什麼不對?”那軍官眯著一雙眼向她上下打量,道:“你再走兩步看看。”幽萍大怒,縱身一躍,一揚手就是兩枚冰魄神彈,分打軍官與那扒手,那軍官身法好快,隻見他一伸手,就搶在扒手的前頭,用“千臂如來”的接暗器手法,將兩枚冰魄神彈都接到手中。冰魄神彈給他一捏,都在掌心爆裂了,一縷縷寒氣在他指縫之間透出。
幽萍冷笑道:“你知道厲害了麼?還敢不敢要我的寶劍?”冰魄神彈的寒氣,離身數尺,就已刺體侵膚,何況在掌心捏碎?幽萍隻道他定然禁受不住,必要討饒,那料這軍官把手掌一攤,隨手在衣上一揩,將冰水抹幹,“咦”了一聲:“這暗器倒有點邪門,幸虧是我,要是別人,不冷死也得大病一場。”
陳天宇不由得心中大駭,這軍官手捏冰魄神彈,仍是若無其事,這份本事,看來不在白衣少年之下。他正欲上前行禮,幽萍已欺身急進,左掌一揮,右掌劃了一個圓弧,掌勢飄忽,似左反右,這是達摩掌法中一個厲害的擒拿招數,那軍官搖搖頭道:“越發不對了!”手臂一伸,倏的抓下。陳天宇大吃一驚,看這軍官出手,淩厲無比,隻恐幽萍受傷,心急之下,不假思索,飛身一掠,拔劍便刺。那軍官道:“好俊的功夫,後輩之中,也是不可多見的了!”口中說話,手底不緩,左臂又倏一伸,陳天宇隻覺手指一鬆,長劍已給他夾手搶去,人也被抓著。
那軍官雙手齊出,將陳天宇與幽萍都抓了起來,隨手一擲,兩人還未叫出聲音,都已被他輕輕的擲落一張有靠背的椅上,端端正正地坐著,絲毫也沒有受傷,力度用得之妙,真是不可思議。
陳天宇與幽萍睜大了眼,隻見那軍官微微一笑道:“這兩把劍還你們不難,但你們可得實說,究竟是何人?”陳天宇道:“家父是薩迦宣慰使陳定基。”那軍官嗬呀一聲道:“原來是陳公子,適才得罪了。”又問幽萍道:“你呢?”幽萍賭氣不答,那軍官道:“適才冒犯,實是出於一場誤會。我以為你是另一個女子,誰知你和她所用的寶劍,雖然相似,你的武功卻與她差得太遠!所以我連說不對,不對。”此言一出,陳天宇與幽萍都跳了起來,幽萍搶問道:“你見到什麼女子了?”那軍官道:“你到底是她什麼人?”幽萍道:“我是她的侍女!”那軍官點了點頭,道:“唔,這就對了。那你的主人又是何人?”
幽萍不知這軍官是何樣人,心中拿不定主意,那軍官道:“我姓龍,名叫靈矯,排行第三,朋友嫌我名字難記,都叫我做龍三。陳公子想必聽過我的名字?”陳天宇心中一凜,原來眼前這位其貌不揚的軍官,就是福康安帳下第一奇人——龍三先生!
陳天宇曾聽父親說過,說福大帥帳中,有一個不露麵的神秘幕客,人稱龍三先生,官銜隻是參讚,但福大帥卻對他言聽計從,邊疆的許多措施,都是出於他的計劃。據說此人本領之高,不可思議,福康安在情況最複雜的拉薩做駐藏大臣,幾年來全無風險,得龍三之力不少。但龍三之名,也隻是福康安手下的若幹要員知道,外間知者絕少。即如蕭青峰與陳天宇談起時,對龍三的本事,也極表懷疑;認為真有大本事的,必不會在福康安手下做一個小小的參讚。陳天宇也認為師父說的有理,但後來在冰宮之時,與鐵拐仙談論當今的武林奇士,提起龍三,鐵拐仙卻大為佩服,說龍三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人物。當時陳天宇曾問起龍三的事跡,但鐵拐仙卻不肯多說,隻說若有一日能夠下山,那時他也許要帶陳天宇去會一會他,可惜等不到下山,鐵拐仙就已死了。
今日陳天宇目睹龍三的武功,始知名下無虛,不由得大為佩服。龍三笑道:“怎麼,可以將你主人的名字見告了吧?”幽萍仍不知道龍三是何等樣人,眼光閃爍,主意不定。陳天宇道:“你幾時見過那女子的?”龍三道:“你也認得她的主人嗎?”陳天宇道:“她的主人便是冰川天女!”
龍三臉上掠過一絲驚異的神色,道:“嗯,原來是冰川天女,我還以為冰川天女隻是神話傳說中的人物,原來真有其人!”幽萍道:“你幾時見過她的?”龍三道:“就在前三天的晚上。”陳天宇道:“怎麼見著的?”龍三道:“她到我這裏拿了一件東西去。”幽萍冷笑道:“她會拿你的東西?”言下之意,不大相信。
陳天宇道:“什麼東西?”龍三避而不答,道:“也不是什麼要緊的物事,但我不願讓她拿去,可惜當時留不住她。”原來前三天晚上,有一個女子到龍三的家中盜去了一份龍三所擬訂的,駐藏大臣準備怎樣去迎接金本巴瓶的計劃,那女子輕功超妙之極,龍三趕出去和她動手,她出手如風,手上的寶劍,又寒光閃閃,刺人眼目,龍三和她交手五招,占不了半點便宜,在寒光閃爍之下,麵貌還未曾看得清楚,那女子忽地格格一笑,道:“神龍妙技,亦不過如此!”突然一記怪招,將他逼退,飄身走了。這女子的怪異行徑,令見多識廣的龍靈矯也捉摸不定,故此才有今日的一場誤會。
陳天宇與幽萍聽了龍三先生的敘述,各有所思,陳天宇心道:這女子必是冰川天女無疑。幽萍卻想道:冰宮中什麼奇珍異寶沒有,咱們的小公主豈會看上塵世的東西?冰宮多寶,許多異派中人聞風覬覦,這人想必是不懷好心,故意捏造這一番說話,想套取口風,探聽咱們公主的秘密。她哪裏料想得到冰川天女所盜取的文件,比什麼奇珍異寶都重要得多。
幽萍神色有異,龍靈矯是何等樣人,早看出她的疑心,便也不再多問,將冰魄寒光劍發還給她。陳天宇正待告辭,龍靈矯忽道:“陳公子,你們如不嫌蝸居屈膝,請在這裏住宿一宵。明日我和你到福大帥官衙,你爹也會在那裏的。”陳天宇問道:“家父也住在衙門裏嗎?”龍靈矯道:“不,他在外邊租有房子,明日是福大帥約他談話,聽說他很快就可以再回薩迦了。”
第二日一早,陳天宇、龍靈矯去見福康安,留下幽萍在龍家等候。駐藏大臣的衙門就設在拉薩市中心大昭寺附近,路上龍靈矯問起冰川天女的一些事情,陳天宇盡自己所知的說了,龍靈矯更是暗暗稱異。
到了府衙,龍靈矯叫陳天宇在簽押房稍候,過了一陣,裏麵的侍從傳出話來,叫陳天宇進去。陳天宇踏上石階,便聽得龍靈矯的笑聲道:“陳大人,我說你今日有意外的驚喜之事,你不相信,你看是誰來了?”陳天宇走進屋內,隻見一個年約四旬的滿洲貴官坐在中堂,雙目炯炯,眉字之間卻似隱有重憂。坐在這貴官旁邊的人,正是陳天宇的父親陳定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