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神子雖然驕橫,但以宗洛的身份,又將福康安抬了出來,不由他不同意。當下說道:“好吧,諒福大帥也不至於包庇欽犯。”宗洛向冰川天女打了一個招呼,道:“那麼兩位義士明兒也一同去作個證人吧。”冰川天女道:“誰耐煩理這些閑事。”唐經天一笑說道:“今晚之事,諸位大人都曾目擊,我們二人的身份,福大帥亦已知道,我們山野小民,不慣見官,還是免了吧。腳尖一點,與冰川天女飛身掠出院子的圍牆,回頭一瞥,隻見龍靈矯含笑點頭,眼中表露謝意。
唐經大心中疑惑更甚,一路思量。冰川天女笑道:“這龍老三也算得是個人物,不知他何以不逃?”唐經天道:“我看他城府甚深,案子轉到了福康安手中,想來會有轉機。兩人一麵走一麵談話,不知不覺到了葡萄山南麵山腳,布達拉宮的燈火,遙遙的照射山腳下麵的廣場。那是他們與幽萍相約碰頭的地方。
隻見山腳下一對黑影靠得很近,似是正在隅隅細語。冰川天女笑道:“看這黑影似是一個男子,幽萍怎麼和他這樣親熱?”悄悄掩過去一聽,隻聽得幽萍說道:“小公主說暫時不回冰宮,聽說要到四川去,我也許會跟她去的,咱們以後恐怕很難見麵了。”那黑影道:“你若碰見芝娜,千萬告訴她請她回到薩迦來見我一麵。”幽萍笑道:“你就隻掛念芝娜姐姐麼?”冰川天女心道:“這小鬼頭也懂得賣弄fengqing了。”幾乎忍不住笑出聲來。那黑影突然向前一躍,叫道:“有人!”正想拔劍,冰川天女微微一笑,跳了出來,將他的佩劍遞過去道:“天宇,你的功夫果然大有進境了,這都是在冰宮中偷學的吧?”
這黑影正是陳天宇,原來他也是聽到龍靈矯家中有事,特來探望的,卻想不到在山腳下碰到等候主人的幽萍,幽萍告訴他說,冰川天女和唐經天都進去了,不管龍靈矯的對頭有多麼厲害都不必擔心。他們都把冰川天女和唐經天視若天人,以為他們一到,就沒有什麼不可以解決的問題,哪知道龍靈矯的案子內情卻是非常複雜。
陳天宇突然見到冰川天女出現,甚是尷尬,冰川天女道:“我欠下你師父的情份,無以為報,你雖未經我的許可,偷學我的劍法,但那是在大地震之後,由於要保存武學之念而起,我又怎能怪責你呢。我隻問你,你也來這裏做什麼?”陳天宇躡蠕問道:“那龍三先生怎麼了,我看他倒是一個好人,你們會幫助他吧?”唐經大顯出身形,微笑說道:“你這小子倒有一份熱心腸。”忽而麵色一端,說道:“但這事你還是不要多管的好。”陳天宇聽他這麼一說,不覺愕然。
唐經天道:“令尊此次立了大功,福康安與和碩親王定當另眼相看,他日論爵敘功,最不濟也可官複原職,那時你們當可遂回鄉之願了。”陳天宇的父親陳定基是京官,拜禦史之職,隻因彈劾奸臣和坤,被貶到西藏,huangyan十午,無日不想還鄉。唐經天知道他們父子心事,故有此言。
陳天宇苦笑道:“和坤現在正是炙手可熱,權傾朝野,哪能這樣容易回去。我父親現在倒是官複原職了,可惜不是複禦史之職。”唐經天道:“怎麼?”陳天宇道:“是複薩迦宗宣慰使之職,福大帥已批準拔款重修官署,另派一隊精兵,送我父親上任了,隻怕這幾日就要動身。福大帥對我父親說:你在薩迦喪兵辱命,本當有罪,現在將功折罪,已算格外開恩,你先回薩迦去吧,好好的做三兩年,那時我再保舉你,讓你回去做京官。哼,他竟和我父親大打官腔,我父親還有何話可說?隻好準備再回薩迦啦。”
唐經天道:“咳,想不到官場如此賞罰不明。但回薩迦也不是什麼苦差使,你們不是在那裏住了十年麼?何必如此愁眉苦臉?”陳天宇好像滿腔心事的樣子,眉頭深鎖。欲說不說,幽萍忽的“噗嗤”一笑道:“薩迎的土司想把女兒許配給他哩,這傻小子另有心上之人;他怕一回薩迦,就會惹起麻煩,呀,你這傻小子,別人有新郎可做,高興還來不及呢,你卻慌成這個樣子!”幽萍與陳天宇曾同行多日,無話不談,故此深悉他的心思,陳天宇被她取笑,更是尷尬。冰川天女不覺笑道:“我當是什麼事情,原來是這等無聊的小事,你不是長有一對腳嗎?你不願做新郎,雙腳一溜,難道能強拉住你?”冰川天女哪知官場之中錯綜複雜的關係,一笑置之,陳天宇心中更是苦悶。
唐經天道:“你回去吧,你教你一個妙法兒。”把陳天宇拉過一邊,在他耳邊悄悄的說了幾句。冰川天女道:“哼,你這個人,總愛裝神弄鬼,你教他什麼進一步主意,觀不得人的?”唐經天笑道:“天機不可泄漏,我這壞主意,什麼人都見得,就是不方便給你們聽。”冰川天女道:“誰希罕聽你的!”
陳天宇愁容稍斂,說道:“那俄馬登也很難對付呀。”唐經天道:“你如今的武功大非昔比,俄馬登不是你的對手了。你放心跟父親回去吧,隻是要多點小心。提防他的詭計。”陳天宇一看天色,隻見月亮西墮,東方天際,已微露曙光,怕父親在家中掛念,隻好向冰川天女告辭。
唐經天與他揚手道別,隻見幽萍好像心神不屬的樣子,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冰川天女笑道:“傻丫頭,一個土司女兒已經夠他煩了,你還想再給他添上麻煩嗎?”幽萍撅著小嘴兒道:“公主,你也拿我取笑?我可不敢服侍你了!”冰川天女待她有如姐妹,平素也常說笑,見她怪不好意思的,一笑作罷。三人回到市區,已是天色大明,徹夜狂歡的人群,這時才漸漸散去。
三日之後,冰川天女這一行人離開拉薩,準備穿過西藏,進入回疆。他們在拉薩逗留三日,為的就是探聽龍靈矯的事情。龍靈矯的案子到了福康安手中,果然大有轉機,福康安將龍靈矯扣留起來,雖然仍是將他當作犯人,打入囚牢,但總勝幹將他交與血神子了。福康安的主意是要先問明皇上,再行發落,這樣一來一回,最少也得半年,龍靈矯的案子就這樣的被擱置起來,因而唐經天也放心走了。
其時已是冬去春來,積雪雖尚未溶解,比嚴冬季節,卻已容易行走得多。三人腳程又快,十餘日後,已從西藏的南部進入了回疆的塔裏木盆地。
一路行來,隻見黃沙漠漠,山脈綿延,冰川天女歎道:“中國地方真大,遠遠望去那座高插入雲的大山叫什麼名字?”唐經天道:“那便是聞名世界的天山了,這裏的山脈都是它的分支,天山山脈綿延三千多裏,南北兩高峰也相去一千裏呢。”冰川天女本來興致勃勃,聽他提起天山,麵色一沉,微露不悅之色。唐經天尚未發覺,繼續說道:“從此處東行可入甘肅,沿著古時漢劉邦所修的棧道,便可進入川西,若然北行,可到天山,冰娥姐姐,你願不願先到天山一遊?”冰川天女忽地冷冷一笑,道:“你當凡是天下習武之人都要到你們天山去朝拜麼?”唐經天詫道:“你這是什麼話?令尊也是源出天山一派,怎麼‘你們’‘我們’的生分起來了?”冰川天女冷笑不答,隻顧趕路,把唐經天弄得莫名其妙。
大漠上經常是數十裏不見人煙,隻揀有水草的地方便支起帳幕過夜,這一日他們走了一百多裏,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丘陵高地,可以遮風沙。他們便在背山陰處,支起帳幕。冰川天女與幽萍同宿一個帳幕,唐經天在離開半裏之地,另外獨自一個帳幕。這一晚冰川天女心思如潮,睡不著覺,與侍女幽萍在帳中閑話,冰川天女拿她取笑,笑她舍不得離開陳天宇,笑她一下山就念戀塵世的繁華,幽萍笑道:“陳天宇自有他的芝娜姐姐,我和他不過姐弟一般,哪談得上兒女之情。倒是你呀!”冰川天女慍道:“胡說,我有什麼給你說的?”幽萍道:“不錯,唐相公的人品武功那倒真是沒有可說的,你兩次彈琴,我都聽見了呢。嘻嘻,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遊女,不可求思。嘻嘻,你不怕他求之不得,輾轉反側嗎?”冰川天女佯嗔道:“你再亂嚼舌頭,看我撕不撕破你的嘴!”
主仆正在互相取笑,忽聽得遠處有嗚嗚之聲,隱隱可聞,冰川天女麵色一變,凝神靜聽,那怪聲有點似吹角之聲,又似尼泊爾一種特有的樂器所發之聲,冰川天女忽道;“我出去瞧瞧,你不要驚動唐相公。”取了冰魄寒光劍,立刻躍出帳外,翩如飛鳥,掠入了黃沙漠漠之中。
大漠上雖有丘陵,月光卻是分外明亮,冰川天女提一口氣,奔出了七八裏路,果然在一片草地上,見著一團人正在廝拚。刀劍碰擊之聲劃過夜空,聲聲緊接,震動耳膜,打得十分激烈。冰川天女定睛一瞧,卻原來是那兩個尼泊爾武士合戰武氏兄弟,那兩個尼泊爾武士各使一柄月牙彎刀,彎刀的上半截刀柄摟空,迎風鼓蕩,嗚嗚有聲。不過,這兩個尼泊爾武士的刀法雖然甚是凶猛,但武氏兄弟的劍法更加神妙,劍勢如虹,殺得這兩個尼泊爾武士隻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武氏兄弟正自殺得性起,忽見冰川天女奔來,那尼泊爾武士叫道:“古魯巴,烏黑赤迷,乞兒赤赤。”冰川天女咕喀咕喀的說了幾句,似乎是問話的口氣,武氏兄弟一句也聽不懂,武laoer性子最急,罵道:“有話向閻羅王說去。”驟的手腕一翻,劍鋒往上一圈,劍尖一拖,朝著說話的那個武士頸上一勒,這一劍厲害非常,那尼泊爾武士的月牙彎刀正被武老大的長劍封任,撤不回來,看看咽喉就要被劍鋒割斷。
冰川天女叫道:“劍下留人!”聲到人到,武氏兄弟陡覺寒光疾射,冷氣侵膚,都不由自己的倒退三步,同聲罵道:“你這妖女膽敢在這裏橫行,哼哼,若不給你一點教訓,你還真當是咱中國無人能製服你!”雙劍齊出,分刺冰川天女左右兩肋穴道,這一招乃是終南派劍法中的殺手絕招,名為“長虹貫日”雙劍合使,威力更是大了一倍有多。冰川天女柳眉一豎,寒光劍驟然一抖,但見劍花錯落,一柄劍就如化成了十數柄一般,武氏兄弟吃了一驚,但覺到處都是利劍刺來,急忙回劍陳身。他們雙劍合壁的厲害殺手,一照麵就被冰川天女輕描淡寫地化解開了。
但冰川天女卻並不乘勢反擊,隻見那兩個尼泊爾武士已跳開一邊,跪在地上,好似稟告一般,絮絮他說個不休。冰川天女挽著劍柄,東一指,西一劃,好似漫不經意地將武氏兄弟的招數一一破開,偶而也問那兩個武士幾句,他們說的是尼泊爾話,武氏兄弟完全不懂。冰川天女本來是繃著一張俏臉,麵色溫怒,隨著那兩個尼泊爾武士的稟告,卻漸見柔和,聽到後來,還點了點頭,意似嘉許,微微露出笑容。
冰川天女的麵色由溫怒而變為柔和,武氏兄弟卻被她激得心頭火起,又驚又怒,要知武氏兄弟乃是名家之後,素以劍法自負;冰川天女卻一麵談話,一麵拆招,竟好似戲耍一般,全不把他們放在眼內。
武氏兄弟本來就對冰川天女懷有敵意,在搶奪金本巴瓶之時,若非唐經天在場勸止,他們早已想與冰川天女過招,這時見她包庇這兩個尼泊爾武士,越發認定冰川天女與他門乃是一丘之貉,更兼冰川天女好似漫不經心地一麵談話,一麵拆招,更令他們難堪。兩兄弟一聲胡哨,劍法驟變。使出終南派的亂披風劍法,雙劍齊飛,一下一反,全都是攻擊的招數,這套劍法。共有十八招殺手,循環往複,奇正相生,因是雙劍聯攻,所以全無防守,真如狂風暴雨,疾卷而來,形同拚命。冰川天女也禁不住心中一僳,雖然仍是神色自如地一麵和那兩個尼泊爾武士說話,但卻不敢像先前那麼大意了。
武氏兄弟一陣強攻,但見冰川天女那把寒光閃閃的寶劍也越使越疾,竟似化成了一座光幢,罩著全身,又如在周圍築起了一座劍牆,怎麼樣也攻不進去。兩兄弟正自驚心,忽聽得冰川天女大聲他說了一句尼泊爾話,向那兩個尼泊爾武士揮了揮手,那兩個尼泊爾武士如獲大赦,在地上叩了三個響頭,爬了起來,立刻飛跑。武氏兄弟怔了一怔,想去追趕,又被冰川天女的劍光罩住,擺脫不開,正自著急,忽見冰川天女笑了一聲,劍光一蕩,武氏兄弟的兩口長劍幾乎給震得脫手飛去,不由自主地急忙後退,冰川天女笑了一笑,忽然用漢語說道:“這兩個武士我已讓他們回國了,你們也都走吧。”說得甚是柔和,但卻隱有一般威嚴,好像是女王在頒發命令一般。
武氏兄弟是世代名家之後,江湖之上,誰都敬他們三分,除了有限的幾個前輩,誰也不敢對他們下令,冰川天女說話雖然柔和,他們卻是勃然大怒,武老大罵道:“這兩個番賊跑來搗亂,你敢擅自放走他們,你要走也不成!”武laoer罵道:“你這妖女,我們早看出你不是好人,莫說唐經天不在你的身邊,就算他來代你求情,我也不能饒你!”兩兄弟口口聲聲的大罵“妖女”,竟然不懼冰魄寒光劍的威力,纏鬥不休。
冰川天女初見那兩個尼泊爾武士之時,本來甚為惱怒,但問明之後,始知他們並不是敢於違抗自己的命令,而是因為回疆尚有尼泊爾國王派來的幾個武士,他們想到回疆來通知他們,叫他們一同回國,哪知被武氏兄弟發現,以為他們不懷好意,一路追蹤而來,終於發生了一場惡鬥。冰川天女本是一場好意,意圖問明是非,再行處置,初意並非偏袒那兩個尼泊爾武士,卻不料又引來了一場誤會。
冰川天女心高氣傲,被武氏兄弟你一句我一句地罵她“妖女”,還把唐經天扯了進來,糾纏不清,也不由得心中溫怒,發了脾氣。
武氏兄弟各自長嘯一聲,拔腳便跑,邊跑邊罵“妖女”,冰川天女大怒,展開身形,立即追趕,那柄冰魄寒光劍忽左忽右,始終是輪流貼著兩兄弟的背心,那股奇寒之氣,漸漸隔著衣裳傳入體內,但武氏兄弟也溜滑得很,似是猜到冰川天女的心意,料她不敢施展殺手,一覺被她的劍尖沾上,立即反劍強攻,雙劍配合,招數淩厲,也往往迫得冰川天女不能不撤劍招架。就這樣的直追出五六裏地,武氏兄弟雖然拚力化解,但技遜一籌,冰川天女的劍尖始終是如影隨形,緊緊追迫。兩兄弟運氣抵禦,漸覺難以忍受,冷得牙齒打戰。
冰川天女冷笑道:“還敢亂罵人麼?”忽聽得武氏兄弟又是一聲長嘯,土堆旁邊突然現出一個少女,月光之下,看得分明,一身紫色衣裳,發束金環,長眉如畫,笑得如花枝亂顫,指著武氏兄弟道:“你這兩個小子如今可碰到苦頭了,真是丟人現世。還不趕快給我退下去!”武氏兄弟同聲叫道:“姑姑,這妖女好厲害,你得小心,還是請她老人家來吧!”那少女斥道:“胡說,你這兩個草包趕快退開,這一點事情,還要勞動她老人家出手嗎?”這少女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稚氣未消,看來還不到二十歲,比武氏兄弟年輕得多,但聽武氏兄弟對她的稱呼,她的輩份卻似乎比武氏兄弟高了一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