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徒們嚇得魂飛魄散,也顧不得皮肉的的傷,連那些還在地上打滾的,也發一聲喊,連爬帶滾,紛紛奪命奔逃;鏢行和藥行的夥計,如見鬼魅遠遠避開,縮到牆邊,連那個老鏢師也嚇得呆了。
那老者唰的一下麵色變得灰白,叫道:“你就是專與天下英雄作對的毒手瘋丐?”那麻瘋道:“哈哈,不錯,夠資格與我作對的英雄可不多,你們的五行拳呀,神彈子呀,還不趕快施展?”那老者叫道:“霞兒,快走!”反身一躍,拾起一柄鏢行夥計所用的長刀,沒頭沒腦的便向那麻瘋急斫。他本來以五行拳著名,用刀實非所長,隻因瞧見了大麻瘋長滿疙瘩的雙臂,心中發毛,不敢與他肌膚相接。他雖然不長於刀法,這幾刀也劈得虎虎風生。那麻瘋雙目一睜,哈哈笑道:“你不敢與我碰手碰腳?我偏要叫你嚐嚐我身上的膿血!”他將鐵拐交給左手,舍而不用,單手風車般地疾轉,直在刀光之中迫近老者身前。
那中年婦人喝道:“霞兒,快走!”彈弓一曳,連發三彈,一取那瘋丐麵上的“眉尖穴”,一取胸前的“靈府穴”,一取下身的“會陰穴”,這三彈連發,曾打敗過不少名家高手,曆害無比。那瘋丐叫聲:“楊家神彈,果然名不虛傳!”霍的一個“鳳點頭”,閃開了奔上盤的彈子,雙指一嵌,接了奔中盤的彈子,鐵拐一拔,將奔下盤的那顆也反擊得無影無蹤。墓地一聲怪叫,張口一咬,咬著那長柄彎刀垂下的刀環,那老者一生走南闖北,不知會過多少高人,卻從未見過這個怪招,虎口一麻。長刀竟給他咬去。那瘋丐嘻嘻怪笑,手臂一橫,伸掌就抹那老者的口麵。老者大吼一聲,兜胸就是一拳,臨急之時,使出了五行拳的殺手,那瘋丐一聲怪叫,騰的倒躍三步,拐杖往地上一點、鬼臉一般,又到了老者身前,嘻嘻笑道:“我不信你能擋我三招!”那者者這拳少說也有七八百斤氣力,兜心一拳,竟打他不倒,這真是從所未有之事,心中又驚又急,驀見那瘋丐又舉起手臂,伸掌來抹,待要躍開,卻給他的鐵拐一把勾住了頸項。
那少女疾發彈子,她的“隔衣打穴”功夫,還未練得純熟,用的是“滿天花雨”的手法,一發就是一大把。那瘋丐鐵拐一勾,先把那老者絆倒,嘻嘻笑道:“待下再叫你嚐嚐滋味!”鐵拐盤空一舞,少女的彈子都給他的杖風震得化為粉屑。另匡瘋丐叫道:“好,先請你這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嚐嚐我身上的美味!”鐵拐點地,淩空飛出,少女駭極大呼,一足跌倒地上。那婦人急發彈子,連打瘋丐身上七處**,雖明知傷他不得,但救女情殷,隻盼能將那瘋丐暫迫開,不叫他沾汙了女兒。那瘋丐竟然理也不理,彎腰伸臂,就要抱這個暈倒地上的小姑娘。
忽聽得嗚鳴兩聲,隻見暗赤色的光華閃了兩閃;那瘋丐一聲怪叫,躍起丈高,幾乎碰到屋頂,鐵拐一揮,淩空下擊,那婦人大為驚駭,將彈弓擲於地下,取出柳葉雙刀,連忙招架,那瘋丐勢如猛虎,左右一掃,當中一擊,不過三招,就將那婦人的柳葉雙刀全都擊飛,忽地張口一吐,叫道:“混小子,你也來了!”
那婦人嚇得魂不附體,張眼一瞧,隻見寒光刺目,劍氣如虹,一個白衣少年正在與那瘋丐惡戰,中年婦人一躍而起,叫道:“遊龍劍!”
這白衣少年正是唐經天,他在那兩母女最危急的時候,用汲巧妙的手法,發出兩支天山神芒,雜在彈子之中打出,那瘋弓閉了全身的穴道,他又不知天山神芒的曆害,以為閉了穴道,從被打中也是無妨,那知這兩支神芒配上唐經天的內空勁力,竟皮了他閉穴的功夫,神芒鑽頭,直攻心肺,那瘋丐受了重傷。唐經天一發神芒,立刻出手,那瘋丐兜頭一吐,唐經天疾刁閃開,拔出遊龍劍,豈知就在這瞬息之間,隻聽得兩聲,手腕上似給大螞蟻叮了兩口一樣,並不疼痛,但卻癢之極。唐經天大怒,喝道:“你這廝簡直是一條逢人便齧的毒蛇!”那瘋丐合哈笑道:“你說得一點不錯,你就是今晚第一個給毒蛇咬著的人。”唐經天連劍如風,刷刷刷,霎眼之間,連發三劍,瘋丐那雙手拿著鐵拐,兩邊一扯,忽地扯出一把黑漆發光的鐵劍,原來那鐵拐中空,竟是一個奇特的劍鞘。
唐經天的遊龍劍何等曆害,鏗鏘一聲,斫在那瘋的鐵劍上,登時濺起一溜火光,將那柄鐵劍所了一道口子,那麻瘋“噫”了一聲,揮劍斜劈,唐經天的寶劍削鐵如泥,斫它不斷,也自大出意外。隻見那麻瘋劍招完全不依常軌,看似雜亂無章,其實每一招都有極深奧的變化,一連擋了他追風劍法的十八招進手招式,絲毫不露破綻,這麻瘋的內力也大得出奇,以唐經天所修的純淨內功,竟然占不到半點便宜。
那中年婦人救醒女兒,那老者亦己跳起,三人同時大呼,幫唐經天鬥這惡丐。這惡丐右手揮舞鐵劍,敵住唐經天的遊龍寶劍,左手揮舞“劍鞘”敵住那父女三人的兵器,右手守多於攻,左手卻是攻多於守,唐經天使出追風劍法的精妙招式,霎眼之間,鬥了二三十招,那瘋丐頭上冒出騰騰熱氣,汗流滿麵,唐經天知道神芒已循著穴道攻他心肺,手底更不放鬆,刷刷兩劍,分心直刺!
那瘋丐雙眼一睜,目光如電,掃了一下,驀然喝道:“渾小子,你動了真氣,還要命麼?”唐經天咬牙一劍,那瘋丐舉劍一擋,在火星蓬飛中忽然一個筋頭,翻出門外,唐經天舉步欲追,忽覺遍體有如針刺,一股腥氣似從心肺之間泛出,直衝喉頭,陡然間,但覺金星亂冒,眼前一片黑漆,跌倒地上。
唐經天急急運氣鎮護心神,隻聽得滿屋子的腳步聲,嘩叫聲,道謝聲,那老者道:“老鏢頭且休言謝,請來幫眼看看這位朋友受的到底是什麼傷?”唐經天口不能言,心頭也漸覺麻木,迷糊中似聽得周圍紛紛議論的聲音:“咦,這是什麼暗器?”“不可亂用解藥,用得不對,反而會加重傷勢。”“咦,怎麼好像蛇咬的傷口?”“看,這臉上的黑氣,真像是被毒蛇咬的!”“誰帶有金針,刺一點毒血看看。”“不必看啦,這暗器準是用毒蛇的口涎煉的。”這時間唐經天隻覺腦袋好象有一塊鉛似的,越來越沉重,身上好象有無數小蛇遊動,亂齧亂咬,唐經天想叫他們取出他囊中的用天山雪蓮所泡製的碧靈丹,隻是舌頭亦已麻木,旁邊的人隻聽得他發出“啊呀”的模糊聲音,越發手忙腳亂。再過片刻,唐經天隱隱聽見有人說道:“且看這個藥能不能用?”眼睛一黑,立刻失了知覺。
到唐經天有了知覺之時,已是七日之後。唐經天可不知道過了這麼長的日子,隻覺得似從一場惡夢中醒來,迷迷糊糊地依稀記得前事,張眼一瞧,但見紅日當窗,窗外花枝顫動,房中縷縷幽香,很是舒服,耳邊聽得柔聲說道:“謝天謝地,醒過來啦!”隻見那兩母女坐在床前,含笑地看著自己,那柄遊龍寶劍,懸在床頭。
唐經天道:“我怎麼會在這兒?這是什麼地方?”那中年婦人道:“霞兒,端一碗參湯來。”柔聲說道:“你中了那瘋丐的喂毒暗器,已躺了七天啦。這凡是我們的家。”唐經天閉目一想,想起那瘋丐的怪狀,打了一個寒戰,道,“多謝你啦。”那婦人道:“我們才該謝你。”少女端了參湯進來,唐經天呷了兩口,神智更見清醒,那婦人道:“霞兒,把唐哥哥換下的衣服拿出去,那兩件新衣裳你縫了沒有?”少女答道:“早縫好啦。”唐經天聞到衣衫上的一股腥臭之味,又見這兩母女雙眼發紅,想是熬了幾個夜晚,守護自己,心中大是過意不去,道:“活命之恩,終身不忘!”那少女格格一笑,道:“媽,他爹當年是不是也這樣文縐縐的?”那婦人笑道:“這暗器的毒真是人間少見,說來還是你自己醫好的,多謝我們做什麼?”唐經天道:“怎麼?”那婦人笑道:“幸好我認得你這把遊龍寶劍,又知道碧靈丹的用法,要不然我也束手無策。”
那婦人笑了一笑,往下說道:“先是那藥商看出這是蛇毒,送了你兩丸專解蛇毒的藥丸,那藥商原來是專賣北京最著名的眾家藥材的,他感謝我們打退強盜,不惜以最珍貴的靈藥相贈,但也隻是能暫時阻遏毒氣不至發作,我們雇了一乘竹轎,將你抬回家中,替你推摩擠血,都沒有用。我忽然想起,你既是這柄遊龍劍的主人,囊中一定有天山的靈藥碧靈丹,我用雪水將靈丹開了,一半內服,一半外敷,呀,那瘋丐的暗器,奇毒真是世間罕有,以大山雪蓮這樣善解各種無名腫毒的靈藥,也得花七大工夫!”
唐經天神智清醒,想起那晚之事,又聽她現在的說話,不由得問道:“你認得我爹爹嗎?”那婦人微微一笑,臉上忽然泛起一層紅暈,就像那晚她初見唐經大之時,一模一樣,輕掠雲鬢,低聲說道:“何止認得,我們是青梅竹馬之交呢!你爹沒有和你提過鐵掌神彈楊仲英的名字嗎?我就是鐵掌神彈的女兒。”唐經天叫道:“嗬,原來你就是楊柳青,嗯,楊伯母。我媽常說起你。”那婦人柳眉一揚,道:“nima好?”唐經天道:“好。我媽說二十多年前,他們都曾受過你父親的大恩,我爹曾在你爹門下習技五年,說來你該是我的師叔。”那婦人想起二十餘年前的情事,笑道:“你爹爹好?”唐經天道:“好。我爹在天山之時還供奉有楊師祖的靈位呢!”那婦人這才真正開顏一笑,道:“我們本來是要到天山探望你的父母的,想不到在這兒遇見了你。這也真是緣法。”
原來這婦人名喚楊柳青,曾經是過唐曉瀾的未婚妻,後來解除了婚約,才改嫁五行拳名家鄒錫九的。女子最難忘初戀情人,楊柳青生了女兒,心中還不時會憶起往事,與唐曉瀾多年不見,難免懸念。鄒錫九也知道妻子情意,深知她與自己已是一對恩愛夫妻,對唐曉瀾的憶念絕非舊日之情,而且他也想見唐曉瀾一麵,因此陪著妻子遠來。他們本來是在山東楊仲英的舊家居住,三年之前,為了一樁事情,才搬到四川來的。
唐經天中毒大深,醒後數天,才能扶壁試行,看來非療養一月半月,難以恢複。因此隻好在鄒家住下來。鄒家三父女對他愛護備至,尤其是楊柳青,簡直將他當成親生兒子一般,百般嗬護。楊柳青的女兒鄒絳霞天真活潑,有如依人小鳥,時常請唐經天指教武功精義,唐經夭初初傷愈,她就扶他在庭院裏散步,唐經天心無邪念,也並不以為意。
過了十天,唐經夭除了體力尚差之外,毒氣已經去盡,人亦漸漸複原,這一晚和鄒絳霞在屋外散步,屋外花影扶疏,月光如水,這時已是春盡夏來,茉莉花開得正香,晚風吹來,中人欲醉。
鄒絳霞笑語盈盈,不知怎的提起天山,鄒絳霞問道:“天山之上好不好玩?”唐經天道:“住慣了不覺怎樣,若沒有到過的人,樣樣都會覺得新奇,那裏終年積雪,冰河交錯,從山頂望下,就像千百道銀色的長龍一樣。”鄒絳霞問道:“嗬,那豈不成了神話中仙女所居的琉璃世界了?”唐經天道:“我還見過冰宮呢!”驟然想起冰川天女,不覺黯然。鄒終霞道:“在天山上嗎?”唐經天道:“不,不在天山。”鄒絳霞忽然發現唐經天似是有點鬱鬱不歡,忙問道:“提起天山,你定想家了?待你傷好之後,我們都陪你去。”唐經天道:”不,我還要到川西一趟。”鄒絳霞道:“在天山上,寂不寂寞?”唐經天道:“我們有幾家人家,時常來往,也不算寂寞。我姨媽也在天山,她最歡喜頑皮的女孩子。”鄒絳霞道:”嗯,我聽媽媽說過,她說nima姐妹倆非常相像,好玩得很。”唐經天笑道:“她們本是一對孿生姐妹,有時候連我也分辨不出來。”鄒絳霞笑道:“你的表兄弟象你麼?”唐經大道:“不象。”忽地笑道:“我的表妹倒有點像你。”鄒絳霞道:“你的表妹美麼?”唐經天道:“很美,像你一樣。”鄒絳霞道:“你說慌,她一定美得多!”忽地笑道:“我媽說你神情舉止,都像你父親少時一樣,那麼你也一定是個多情種子了?”
此話突如其來,唐經天一怔道:“什麼?”鄒絳霞道,“你爹以前在我外祖家曾寫過一首詞,那張詞箋,我媽還收著,我瞧著好玩,帶在身邊,想請你解給我聽,我不大懂,但讀起來也覺得寫詞的人,一定多情得很。”鄒絳霞女孩兒家,口沒遮攔,唐經大聽她談論自己的父親,卻有點不好意思,但心中好奇,便道:“你帶在身邊麼?拿來給我瞧瞧。”
那張詞箋已有點殘破了,但每一個字都還完整,填的詞牌是百字令,詞道:
飄萍倦侶,算茫茫人海,友朋知否?
劍匣詩囊長作伴,踏破晚風朝露。
長嘯穿雲,高歌散霧,孤雁來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