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昶此刻,靜靜地默察形勢,但除了目力所及的石屋外,什麼也看不到,他曾被關入'黑堡'石牢,而後以金蟬脫殼之計,假扮死屍,脫出黑獄,一進一出,全在暗中,半點印象都沒有。
公主會被囚在什麼地方呢?
該如何著手救人呢?
'摧命鼓'揚起了手中扁鼓,另一手作勢就要擊下去……
'黑堡主人'獰聲一笑道:'太上教主,擊吧,區區領教你三通鼓!不過話先說明……''摧命鼓'停手道:'什麼話?'
'如果閣下三通鼓畢,而區區仍未喪命呢?''老夫永不出江湖,"通天教"即日除名!''這話算數嗎?'
'笑話,"摧命鼓"豈有……'
'恐怕很難說?'
朱昶深知'黑堡主人'的狡獪,他那遊移的眼神,與不疼不癢的對話,證明他在延宕時間,進行某種陰謀,而'黑堡'善用火藥,使朱昶提高了戒心。
就在此刻……
朱昶瞥見'黑堡主人'身後四名黑袍老者之一,向側方微微頷了頷首。
誰都可意識到這是指示行動的暗號。
'咚!'
'摧命鼓'開始擊鼓。
朱昶運足功力,足疾矢般射入正麵一間石屋之內,這一射,足有五丈之遙。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裂空而起,頓時煙硝彌漫,石屑飛揚,場邊的石屋,震坍了一半。
石屋之內,有門互通,間間相連。
朱昶幾乎被坍屋活埋,幸而他機警地連穿數屋,總算有驚無險。
爆炸之聲過後,無數人影,蜂湧而出。
黑石鋪砌的廣場,已被炸得麵目全非,坑坑洞洞,布及五丈方圓。
朱昶隔窗外望,隻見老魔'摧命鼓'四肢不全,陳屍在距拱門不及兩丈之處,顯然他已警覺圖避,但慢了半步。
隻聽一個聲音道:'稟堡主,不見那小魔的屍體!''什麼?'
'隻有老魔被炸。'
'逐屋搜查!'
'遵命!'
人影閃動,紛紛撲向石屋。
朱昶心念一轉,朝後進疾掠而去。
所有人,全集中向前邊,後進反而成了真空狀態。
朱昶不明堡內格局,隻有盲目亂奔。
顧盼間,來在一道巨型月洞門前,情況與前邊大異,一道圍牆,把裏外隔成了兩個天地,門內奇花異卉,山石玲瓏,隱隱可見畫棟雕梁。
朱昶心中一動,想起了黑堡有所謂的禁內武士,看起來這是禁內了。
心念之間,疾閃而入。
身形尚未立穩,暴喝聲起,四條人影,從左右電撲而至。
朱昶連看都不看,手中劍猛然揮出。
'哇!哇!'
慘號聲中,兩條人影栽了下去。
朱昶這才看清,撲擊的是四名黑衫人,不錯,這裝束正是禁內武士,另兩名顯然被驚呆了。
迎麵精舍居中廳門處,現出了兩個女人身影。
朱昶手中劍電閃掃向那兩名黑衫人,'哇!'一人踣地,另一人卻已射出月洞門外,轉眼而沒。
'叮!叮!叮!叮!'
禁院之中響起了震耳的警鈴聲。
朱昶一閃身撲向那兩名出現門邊的女子,兩女子驚怖地尖叫一聲,退入大廳,朱昶跟蹤而入,手中劍指著其中一人,厲聲道:'擄來的少女囚禁何處?快說!'那女子返身圖遁……
'哇!'
慘號刺耳,那女子被斜切藕,劈成兩半。
朱昶回身,劍指另一女子。
'你說!'
那女子麵無人色,嬌軀簌簌如花枝亂顫,語不成聲地道:'在……在……這裏!''帶路!'
那女子挪動搖搖不穩的腳步,轉出廳門,沿廊走向東邊的廂房。
雜亂的腳步聲,震耳傳至。
那女子回顧猶豫,朱昶劍尖輕輕一送道:'快!'女子淒哼一聲,業已見紅,踉蹌疾行數步,到了東廂右側一道緊閉的門前。
數條人影,電彈而上,劍芒破空有聲。
朱昶轉身,出劍!……
'哇!哇!'兩條人影,仆了下去,其餘的攻勢一滯。
朱昶一腳踢碎房門,隻見一個花容憔悴的少女,驚楞地站在房中央,她,一眼便可認出正是被劫的公主。朱昶登時精神大振,急聲道:'公主,聽得出我的聲音嗎?'公主驚喜莫名地叫道:'少師嗎?'
數縷劍風,疾劈而至。
朱昶回身猛掃,又有兩人慘號著栽了下去。
'公主,你能行動嗎?'
'我……功力被製。'
'來,快些!'
公主出房,激動地撲向朱昶。
十幾條人影,已在院中圈成了一個半月形,院門外,可見一片黑壓壓的人牆。
朱昶心念電轉,為了公主安全,隻有急謀脫身。報仇索血,留待下一步,目前是在虎穴之中,決不可逞豪勇而破壞了本來目的。
心念之中,左手挾起公主,右手仗劍,舉步便行。
他才一舉步,立即有數人撲了過來。
這批高手,從衣著上可看出全是禁內武士,功力在'黑武士'之上。
數支長劍,如駭電奔雷,從不同方向,罩向了朱昶。
朱昶功集右臂,奮力一揮,'嗆啷啷!''哇!',三支劍被震飛,其中一人橫屍當場。
前行不到十步,已迫近人圈,又是四隻劍挾雷霆之勢攻到。
朱昶已橫定了心,要脫身,隻有痛下殺手。
'哇!哇!'
又是兩聲慘號,地上多了兩具屍體。
半月形的包圍圈被突破,卻又陷入四麵包圍之中。
朱昶毫不停留,大步向月洞門欺去……
人影縱橫,劍氣嘶吼,慘號連連,十幾名禁內武士,躺下了一半,其餘的仍在狂撲不休,朱昶已到了月洞門邊。
門外,'黑武士'圍了數重,橫劍以待。
如非為了救公主,他此刻正是血洗'黑堡'的好時機。
血肉橫飛的場麵,把公主驚得麵無人色,這一朵南國宮花,幾曾經曆過這等場麵,她雙手環抱朱昶腰間,芳心狂跳不止。
而朱昶的神勇,卻已深深烙在她的心板上。
朱昶大喝一聲,一劍迫退眾禁內武士,閃身出了月洞門。
那群'黑武士',被朱昶的殺氣所懾,不期然地齊齊向後湧退數步。
'退開!'
沉喝聲中,眾武士紛紛閃了開去,空出了數丈的圈子,'黑堡主人'現身當場。
朱昶心頭一緊,在有顧慮的情況下,自己能是'黑堡主人'之敵嗎?麵對血海仇人,自己能按捺得下不拚命嗎?
公主咬著牙道:'放下我,你無法脫身的,不要兩人都送命,你走,他們為了"玉匣金經",暫時不會要我的命。'這幾句話,頓時使朱昶產生極大的決心,安全救出公主,是第一急務,自己的武功得自'玉匣金經',而'玉匣金經'是大理國國寶,段皇爺殊恩難泯,如走差一步,即使自斷頭顱,也無法贖罪。
於是,他有了行動的準則。
目前最有利的是他未暴露真正身份,對方一直當他是'通天教'門下高手。
'黑堡主人'獰聲喝道:'你真是命大,但,別想生出"黑堡"!''不盡然!'
'你在"通天教"是什麼身份?'
'這點歉難奉告!'
'放了她!'
'辦不到!'
'你挾持她的目的何在?'
'彼此一樣!'
'你……知道她是誰?'
'大理國公主!'
'朋友!放下她,讓你離堡,否則你死定了!''哈哈哈哈,區區說過辦不到。'
'那你是想追隨你們太上教主的了?'
'陰謀詭計,區區為你等不齒。'
'隨你說什麼,反正,你是死定了……'
朱昶冷冷一笑,道:'不是生,便是死,本來就這麼回事。''嘿嘿!你小魔頭倒滿有武士氣慨!'
'好說!'
'本座成全你!'
'嗆!'的一聲龍吟,'黑堡主人'拔出了長劍。朱昶凝神靜氣,把功力提足十二成,全注到劍身。
雙方擺出了出手之勢。
氣勢相捋,雙方均無懈可擊。
迫人的殺機,彌漫全場,場麵靜得落針可聞,空氣似乎凍結了,所有的目光,也凍結了。
'呀!'
栗喝聲中,朱昶先出了手,他不能與對方久耗下去。
金鐵交鳴,劍氣四溢,雙方各退了一步。
朱昶意在脫身,把公主送到安全之所,鼓勇欺身,又是一劍攻了出去。
淩厲,狠辣,世無其匹。
'黑堡主人'招式一滯。
朱昶攻出了第三劍。
'黑堡主人'身形一個踉蹌,連退數步,右肩已紅了一大片。
朱昶第四次出手攻擊……
'黑堡主人'怪喝一聲,左掌右劍,疾卷而上。
朱昶這一式仍是虛招,主客易位的瞬間,疾展'空空身法',閃電般向外掠去。
'追!'
'黑堡主人'大喝一聲,當先彈身追擊,其餘手下,如飛蝗般取不同路線,包抄追襲,暴喝之聲震耳欲聾,那聲勢,十分懾人。
朱昶全勢飛掠,顧盼間來到石屋前廣場。
數條人影,迎麵撲來。
朱昶早已心有成算,一幌身,劃了一道半弧,避開正麵的撲擊,一個起落,已到了堡牆之下。
作勢,彈身,疾箭般射上堡牆。
'那裏走!'
'黑堡主人'已追到了廣場中央。
朱昶一躍下了堡牆,電馳而去,護堡陣勢已破,了無阻礙,外圍的'黑堡'弟子,要攔截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從側方,進入層峰之中,連越兩座峰頭,來到一道幽穀之中,選了個幹燥地點,放下公主,深深地吐了幾口氣,道:'總算脫離虎穴了!'公主癡癡地望著朱昶,目中充滿了感激之情,久久,才幽幽地道:'昶哥,難為你了!'這一聲'昶哥',使朱昶內心一震,笑了笑道:'公主安然脫險,我得謝天謝地。''你不能改個稱呼嗎?'
'禮不可失,這樣很好!'
公主一反往日刁蠻爽朗的作風,也許這一次的意外,改變了她,隻見她憔悴的玉容上,泛出了一絲苦笑,又複幽怨地歎了口氣,道:'昶哥,你……難道不了解我的心意?'這話已說得十分露骨,朱昶焉有不明白之理,他知道這情感上的糾葛,必須澄清,否則將貽後患,當下正色道:'公主還是速離中原為上……''我初意是要瞻仰上邦文物,領略中土風光。''公主,江湖險峻,而且正值武林多事之秋,對你不相宜。''你趕我回國?'
'豈敢,我是善意進言,紀曉峰與高昀兩位將伴送公主回國。'公主秀眉一顰,道:'你呢?'
朱昶又是一聲苦笑,道:'我本江湖人,公私事了,準備封劍歸隱……''封劍歸隱,說得這麼老氣橫秋,昶哥,你才多大年紀啊!''公主,我經曆的太多了……'
'你不打算回大理國?'
'師父已有言要我自由進退!'
'你還沒有答覆我剛才的問話?'
朱昶窒了一窒,硬起頭皮,道:'公主,在下……我非常感激你的抬舉……
'
公主理了理鬢邊亂發,嬌羞地一笑,道:'別說那些虛文,怎樣?''這並非虛文!'
'說下去吧!'
'在下……業已有了婚約。'
公主花容變色,顫聲道:'真的還是假的?''當然是真的……'
'你不是在托詞拒絕我?'
朱昶自懷中取出荷包,道:'這便是婚證之物。'公主半晌無言,神情慘澹,可能,她的芳心已被這無情的現實擊碎了,最後,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對方想來必是才藝雙絕?'朱昶心內一慘,隱隱有些刺痛,絳衣女郝宮花,慘遭失身之痛,下落不明,留言'紅娘子'解除婚約,這是人生一大悲劇,當下,低沉地道:'平庸而已!''我不信?'
'那是無可奈何的事,對了,公主,你說功力被製……''是的!'
'呃!容在下為你解開!'
'好!'
'公主感覺何處不適?'
'任督與"帶脈"之處,真氣不能流轉!'
'請留意!'
話聲中,伸指虛虛一連數點。
隔衣虛點解穴,這一手,在江湖中真沒有幾人能辦到。
公主嬌軀微微一震,道:'好了!'
朱昶想了一想,道:'公主,我們出山?'
'走吧!'
'此地是"黑堡"腹地,眼線樁卡密布,為了避免節外生枝,隻有委曲公主,越山渡澗……''很好,這定別饒風味!'
朱昶認明了方向,招呼公主起身。
'公主是如何落入對方手中的?'
'"黑堡主人"親自下的手……'
'哦!'
'對方功力實在驚人,我從楊公學的身法,竟然不管用!'朱昶本想說,那是你內力不足,不能發揮妙用,但覺得這未免傷她的少女自尊,隻好順著她的意思道:'是的,"黑堡主人"身手的確驚人,且工心計,不然焉能橫行中原武林越十年以上而不衰!''大娘她們呢?'
'約好在當陽附近的道上見麵。'
#節=※※※
傍晚,到了山鎮,朱昶把公主藏匿在一個隱僻處所,然後自己入鎮,依暗記找到了'天不偷石曉初'。
'天不偷'正在一個雞毛小店中大喝其酒,一見朱昶現身,不由喜出望外。
'小兄弟,先來一杯?'
'不行,還有事要辦!'
'什麼事?'
'帶出的人在鎮外等著呢!'
'她?'
'是的!'
'準備怎麼辦?'
'先帶些吃的與平常衣物,她必須改裝……''這好辦!'
'還有,能弄到馬匹嗎?'
'幾匹?'
'一匹即可,小弟就護送她到自己人身邊,交了人,萬事大吉!''好,你且在此喝兩杯等我,我去辦!'
'天不偷'說做就做,毫不拖泥帶水,起身便走。
朱昶另要了一份杯筷,自斟自飲。
約莫兩刻光景,'天不偷'回轉,提了一個大包,道:'吃的穿的全有了,馬在鎮外道邊,你先走,我牽馬等你。''有勞老哥哥了……'
'廢話一句,如要吃飯,就再吃些,如飽了,就上路吧!'就在此刻……
兩個衣冠不整的道士,進入店中,在角落裏坐下。
朱昶一看,這兩名道士的麵孔好生廝熟,細一辨認,不由大喜過望,這兩個髒道人,赫然是紀曉峰與高昀所扮的,真虧他倆想得出這一絕招,看來自己倒可免去一番跋-了。
'天不偷'不明就裏,催促道:'要走快走,發什麼呆?'朱昶以目示道,壓低了嗓音,道:'他倆來了!''誰?'
'接人的!'
'哦!'老偷兒目光何等犀利,朱昶這一說,他便明白了。
朱昶口中念了一句暗語,紀曉峰與高昀立即有了反應,把探詢與期待的目光,投向朱昶,顯然他倆冒險化裝入山,完全為了公主。
此際,當然不便說什麼,朱昶微微頷了頷首,用手比了一個'平安'的記號。
兩名假道士,要了酒菜,大嚼起來。
朱昶不放心公主的安全,也怕她久等不耐,站起身來,示意老哥哥與兩人連絡,然後揚長出店而去。
一陣疾奔,來到公主藏身的地方,一看,公主蹤影全無,登時驚魂出了竅,如果公主再遭意外,後果可就難以想像了。
人呢?
朱昶登時急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