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的接見時間,轉瞬即逝。雖然外麵的幹警沒有催促,但父母不好意思繼續逗留,因為那幹警在門口不時地跺腳驅逐寒意。
“警察同誌,”父母一起走到門前,臉上掛著討好的笑,想讓那幹警通融下,將帶來的所有東西,讓我帶進監室。“你看我給俺家閨女帶的東西,能不能……”
父親是煜安市航運管理局的局長,平時他極少開口求人辦事,我想勸阻父母不必為了這麼點小事去求人。
剛準備起身,我的衣襟卻被人拉住,扭頭,發現是一直安靜地坐在我身旁的孟翔。
之前跟他對視時的不適,讓我對他有種本能的排斥,“怎麼了?”我警敏地看著他。
這是從照麵到現在我第一次正眼打量這孩子,發現他眉眼間與孟飛倒是非常相像,隻不過他那兩隻陰鬱的大眼睛看人時太冷,像是一個曆經滄桑的老人,蓄滿跌宕的人生故事。
若非對孟飛有過承諾,我真想讓父母將這怪孩子給丟回蓁榮市。
“謝謝你!”許是太久沒有與人交流,他嗓音粗糙黯啞,像個大舌頭般口齒不清。雖隻說了三個字,但他的神情和語氣感覺像是有一個老靈魂蟄伏在少年體內。
“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是一個即將去監獄服刑的犯人,自身難保。如果你真的心存感激,在我出獄前的這段時間,盡量聽我父母的話,不要讓他們二老為你分神耗力,他們已經很不容易了。”
許是他給我的感覺不像他相貌年齡那般小,我說話的口氣不免生硬,將他視為一個同齡人。說話的同時,我眼角微動,睨了眼他那一頭亂糟糟不讓人碰的長發。
“好的,我盡量!”他一臉平靜地看著我。
這哪是一個智障或者患有自閉症的孩子?我暗忖。
“麻煩你回去後,告訴我哥哥孟飛,讓他不要一直記掛著我,勸他早些離開,去找我的爸媽,他們在等著他……”說到這裏,他不再與我對視,垂下眼睛,聲音有些哽咽。
他的話讓我心驚地一跳,他怎麼知道我能看到他死去的哥哥?
“你到底是誰?”我不動聲色地往一旁的凳子上挪了下位置,與他拉開距離。
“你別怕,”他抬眼,目光灼灼地看著我,“我是孟飛的弟弟孟翔,隻不過,不再是九三年前的那個孟翔,我,我跟你一樣……”說到這兒,他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他這句話無疑是在告訴我,他也是一個重生的人。
我恍然想起孟飛曾告訴我說,那場海難發生時,他父母是帶著他年少的弟弟。當時被救援上來時,他父親僵硬的手臂一直到死都始終保持著托舉他弟弟的姿勢。
難道——當時孟翔與他的父母一起死在那場海難中了?原來重生這匪夷所思的事,不僅僅是在我一人身上發生。
“是的,你猜得沒錯,我前世的確是死於那場海難。可我醒來的時候,發現一切都變了,自己不僅回到了十一歲的軀體裏,而且躺在一艘救生筏裏,旁邊是我爸早已僵硬的屍體……”
我驚覺他居然能聽到我的想法,難不成這老孩子懂得觀人術?我不禁謹慎起來,集中注意力,盡量不讓自己想一些不相幹的事。
提及前世為救他而死的父母親,一股與他年齡不符的滄桑和黯淡漫上他那張孩子的臉,在他那雙靈動的大眼睛中盈滿晶瑩的液體,是淚。
“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樣,重生後能看到死人的魂魄該多好。”他淒婉的聲音中有著強烈的希冀和強忍的哭意。
心思急轉間,我仿佛一下子捕捉到了在他之前讓我產生頭疼感覺的根源。
可又覺得似乎哪裏不對,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
趁門口的幹警還在檢查父母帶來的東西,我低聲對他說:“好吧,不管你是誰,你最好給我牢牢記住兩件事,一、不準將我重生的秘密告訴任何人,包括我的父母;二、平時在言行中,不準傷害我的父母!你若敢違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