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監區長是從獄警專用樓梯下去的,比我繞操場外圍警戒線趕往小崗的速度快,等我走到小崗橫杆前時,她已經在值班室按好手印等著我了。
隨著“滴”的一聲響,A、B門旁彈開一扇僅容一人通過的小門,小門開的位置比較高,矮個子的人進出會非常費勁。
梁監區長站在值班室台階上衝我招了下手,我繞過橫杆小跑著過去。
這扇通往外院的小門,前世在跟家人接見時我走過無數次。可這一次,因緊張,我往外麵跨時被絆了下,險些摔倒。
“小心點,別著急。”梁監區長對我說話的語氣似乎比以往要親和得多,但我的注意力卻不在她身上。
走出A、B門的門廊,我快速環顧了圈外大院,然後將視線鎖定在寂靜地站在一輛黑色商務車旁的熟悉身影上。
雖然距離尚遠,雖然是背對著我,但我一眼便分辨出,那就是鄧翔宇。
果然是他來見我。
開心之餘,我不免有些失落,我以為父母也會同行前來。
“你是經濟案子,怎麼會認識鄧隊長?你們倆以前就認識嗎?”身後的梁監區長低聲問我。
收回心神,我這才發現梁監區長的語氣不對勁,不像是在對一個犯人說話,倒像是在跟一個沒有身份差異的朋友閑聊。
“嗯,有過幾次接觸。”前世我跟他是夫妻,可目前除了鬼老太和孟翔,沒人知道。
“昨天你打電話時,如果我知道你對你媽媽說的那個姓鄧的人指的就是他的話,在電話室裏我就會幫你直接聯係他了。”
梁監區長這句話無疑是在告訴我,她跟鄧翔宇認識,不,應該是熟識,不然她怎麼會有鄧翔宇的聯係方式。
“哦。”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的這番“熱情”和直率,無論說什麼都會讓我跟她身份上的差距愈顯突兀。
聽到腳步聲,鄧翔宇徐徐轉身,目光投向我,堅毅的黑眼睛在陽光的映射下閃出一絲灼人的光彩。他就那樣沉穩安靜地站在車旁,看著我一步步向他走過去。
風卷動他搭在肩上的警用大衣,現出那條藏在大衣內,被白紗布懸吊在胸前的左胳膊。
深藍的警服與潔白的紗布形成了鮮明的顏色對比,我心緊了下,腳步也隨之頓了下——他負傷了!眼睛一熱,我竟有些想流淚。
迎著他那張熟悉的臉,我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前世與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仿似身在幻境,讓我辨不清真假。
“我現在是犯人,他是警察,目前,我跟他的關係僅止於此。”
深呼吸,我努力鎮定好心神,在心裏大聲地提醒自己。
待到近前,我已將不該有的情緒統統隱藏好,用最理性的姿態淡然地迎視向他。“你來了。”
“嗯,”移開與我對視的目光,他衝梁監區長點了下頭,示意她前行帶路,然後接著對我說,“你爸媽也來了,還有孟翔,他們正在裏麵等你。”
聞言,我低嗯了聲,垂首輕咬下唇,默默地走在他和梁監區長之間。
接見室外牆的確貼著一則停止接見的公告,梁監區長居然帶著我們徑直向前麵的提審室走去。
聽到腳步聲,坐在提審室裏的父母扭頭並站起身。
孟翔僅是麵無表情地掃了眼門口,小小的身子偎在一把大椅子裏,手裏拿著一根辣條正百無聊賴地“咯吱咯吱”嚼著。
“如心……”在看到我身影的那一刻,父母異口同聲地喊我。
可當看到我身上的囚服時,他們表情一滯,臉上的喜悅被傷感所取代,眼中滿滿的全是心疼。
我知道,縱然我此刻衣衫襤褸,也好過讓父母看到的是囚服,這是一身最能給親人帶來無助感的衣服。
母親快步迎向我,拉著我的手,上下仔細地打量我,又無比憐惜地自我的短發、臉頰、脖頸,一路撫摸到我的胳膊,並輕輕地捏了捏,度量我胳膊的粗細。
“還是這麼瘦……”餘下的話,因哽咽,母親沒能繼續。
相較母親,父親要冷靜些,他盡量忽視我身上的囚服,感激地看了眼鄧翔宇,“謝謝你鄧隊長。”想來,父親已經看到了監獄裏貼出的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