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沒有感到突然。
想必經過那樣的事後,無論今後的人生怎樣跌宕,都不會令她感到“突然”了吧。
“剛才那一秒,我很好看?”
她問。
我點點頭。
男生一直等在車邊,陳茉落下車窗看著我們。
“他們在等你。”我說。
她回頭看了一眼,“那,我們新學期見?”
“嗯。”
她朝我揮揮手,轉身朝男生走去。
男生為她打開後座車門,讓她和陳茉薑孜一起坐。
我朝她們揮揮手,也朝男生揮揮手。
淚水沒有經過醞釀,便垂直打在心尖。
呐,連勳。
我有沒有說過,你的味道和天空很像?
是群鴉略過廣袤的麥田,掠起了層層麥香。
我有沒有說過,你的味道和大海很像?
是人魚歌姬,在深藍裏詠唱靈魂深處的洶湧。
我有沒有說過,平原、林海、山川,所有寬廣壯大的一切,都帶著你的味道?
但我,隻能做一個深呼吸,中間隔著將你我衝散的人群,遠遠望著時光對岸的你。
呐,連勳,
你的十六七歲是怎樣的呢?
是單薄的襯衣底下,充滿力量的肌肉撐起線條?
是至暗至深的音樂,傳達最遙不可及的星光?
還是樹木的年輪帶著秘密,徑自生長構成了時光紀年?
我的問題,將永遠沒有正確答案。
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十六七歲的樣子。
十六七歲的我,有妄圖強大的內心、自我的脆弱,自以為是的孤傲,以及最為簡單的自由。
而我願舍棄這自由,將你的身影和秘密之間畫上虛無的等號。
我很勇敢,所以你要相信我做得到。
呐,連勳。
我們還會再見的吧?
請你原諒我按自己的方式成長。生命太過磅礴,而我總是迫切想抓緊什麼。
請你原諒我將目光,長久地投向你所在的方向。在認識你之前,我並不知道自己會如此喜歡一個人。
請你務必原諒我!
呐,連勳。
我隻是渴望在炙熱的午後,有個人陪我一口氣喝完整罐冰可樂,然後不顧形象地打一個長長的飽嗝。我們摸著肚子大笑,卻不會嫌棄彼此。
我隻是渴望,有個人來猜我放學路上哼著的那些不著調的歌。沒猜中,我就刮一下對方好看的鼻子。猜中了,我就親一下對方的額頭。
我隻是渴望,有個人來發現我其實有酒窩。我不耍酷,我和那個叫陳綠的女生一樣愛笑。
比她還愛笑。
呐,連勳。
如果說一個人的人生取決於與誰相遇,那麼我最想遇見的人,是自己。
我想遇見地那個“自己”。
勇敢地去喜歡,勇敢地去討厭,勇敢地去尋求真理和夢想。
下一刻永遠要比這一刻更勇敢,而不是輕扯嘴角,裝作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
呐,連勳。
說真的,長大沒什麼好的。
眾人所謂的長大,充滿了瞎子摸象般摸索的恐懼。
每一個細枝末節都化成了掌心的紋,就算不經意錯失的陽光,和被丟下的美好,都曾在手中停駐過,但在懷念和祭奠之餘,你什麼也說不出口。
因為你生怕哪個音節破繭而出,打破了那海市蜃樓。
呐,連勳。
呐,連勳。
呐,連勳。
……
汽車駛離,我拿起相機對準天空拍了一張。
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哭。
今天的雲很白。
我朝與你們相反的方向走去,夏風中,我看見了一種不可戰勝的自由自在。
——全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