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實在是太魯莽了。”
洛雲剛跨進院門就聽見了這樣一聲抱怨,也可以說這一句話簡單的說明了大家對族長答應借糧這一事件的看法。循聲望去,見說話的是三叔李振財,此時他正焦躁的在堂屋中走來走去,口中念念叨叨的也就這一句話,對於自己的親哥哥他縱使再有看法也說不出什麼重話。另洛雲詫異的是一向脾氣暴躁的四叔此時反而十分安靜,許是耐不得夏夜悶熱,有凳子不坐,自個兒盤膝坐在一旁竹席上,赤著上身露出古銅色的皮膚。兩隻手不停揉搓著一雙長滿厚繭的腳底板。
守在門邊的武叔第一個看到洛雲進門,起身招呼一聲問了一句餓不餓就轉身去後院給洛雲拿吃的了。洛雲拖了草鞋進屋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這次臨時會議來的人不多,可以說是李家寨決策性會議參與人數最少的一次。隻有兩位老爺子、李振財、李振興、李成林再加上洛雲六個人在。
洛雲剛一落座,一直緊皺著眉頭沉默不語的二爺爺就開口了,卻是先衝著李振財嗬斥了一聲:“坐下!毛毛躁躁的成什麼樣子!你什麼時候才能穩重點,天天想著做買賣,做買賣,就這麼點定性你能幹成什麼事!”雖說李振財心知老爺子這是遷怒,但也不敢反駁一句,腦袋一聳拉老老實實在椅子上坐了。李振興見老三吃癟剛嘿嘿幸災樂禍了兩聲,老爺子的眼神接著就瞪了過來,知道老人家現在脾性不好,李振興也不敢觸黴頭,手忙腳亂的套上布襪在椅子上坐了。
三爺爺見氣氛僵硬,幹咳一聲打破了沉默:“洛雲啊,成林不是先去找的你嗎?怎麼還回來的這麼晚?”
聞言,洛雲把目光從滿臉擔憂心思的李成林身上移開,微微一笑:“嗬嗬,雲兒還沒有恭喜三爺爺呢。白天時知道三爺爺家必定熱鬧所以就沒去湊趣,下午去後山摘了些新鮮的水果,方才回來時特意先去探望了嵁哥兒和嫂子。”
今天如果沒有二叔帶回來的那麼一個消息,應當是三爺爺的歡喜日子,原本預備晚上擺席宴請四鄰的,結果聽到消息後隻能找了個借口改了日子。三爺爺想到心心念念了這麼多年的曾孫,即使煩心事當前也忍不住嗬嗬笑了兩聲,隨即問道:“洛雲你沒跟你嵁哥兒說什麼吧?我看他今日都歡喜的傻了,也就沒告訴他。”
“三爺爺放心,這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今個兒正是嵁哥兒高興的日子,沒必要拿這種事去壞了心情。”洛雲這話一出,滿屋子人卻是同時鬆了口氣,氣氛放鬆了不少。倒不是他們都希望瞞著李戡,而是洛雲這話為此事定下了一個基調‘不是什麼大事’。作為李家寨熬過旱災的大功臣,他都這麼說了,那麼肯定是想出了什麼應對的法子。
李家寨當家的這一輩兒兄弟手足友愛,關係自是不用說。李振財之前嘴上抱怨了良久,卻是從下午接到消息就開始查賬了,此時待到洛雲接過武叔送來的吃食,就站起身開始報賬:“洛雲先墊墊肚子,我先把咱們山寨村的糧食跟大家說一下。下午成林一把消息通知我,我就去了族裏的糧倉把賬目又過了一遍,現在不算各家自存的,我們共有……”
洛雲就著水一點點吃著烤的小麥餅,他倒不是很餓。下午吃了些水果,在李戡家時,梅姨還在那兒也跟著吃了些東西才回來的。隻不過他一個下午也沒琢磨出一個完美的辦法,畢竟他也不是萬能的。糧食就那麼多,也不是他憑空變出來的,二叔要借糧出去,他們這種窮苦的山裏人有什麼憑恃能跟衙門說不借?真要是不借,以後這李家寨租庸調各個方麵衙門還不是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既然已經到了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的地步,那還愁眉苦臉的有什麼用。所以洛雲剛才就說了這不是大事來安慰一下大家。此時聽著三叔報賬,他也隻能和長輩們商量留下足夠的種子和過冬的糧食,多餘的能借就借吧,全當賣出去了。
再者,其實在座的這些長輩也不糊塗,洛雲若是有辦法一進屋就說了,此時既然由著李振財在這裏報賬,那麼這借糧的事也就定了,大家商量的方向也就從借不借變成了借多少的問題。所以一屋子人都認認真真的聽著李振財算的賬目,籌算著他們必須留多少,可以借出去多少,能不能少借一些這些事。而這些事對於洛雲這個對農事一竅不通的人來說真是連嘴都插不上。
月上梢頭,具體能借出的石數終於確定下來了。但並不是說李家寨就要老老實實的把這些糧食裝車明天給城裏送去。事已經商量完,二爺爺的心也徹底放下來了,飲了口茶淡淡說道:“三郎你先把這數記著,也不用做什麼準備。這事兒隻是二郎讓成林提前帶回來的消息,就是真要借糧,衙門必定派人跟著二郎一起回來。且輪不到我們著急,就這樣吧,衙門心急,我估摸著最遲後日二郎必定回來。到時再跟他詳細說說。唉,這個莽撞子。長了副軟心腸,就是見不得人家受苦,看著人家挨餓就想著把家裏的糧食送出去,他也不為這一大家子考慮考慮。待他回來我定要罰他!”
一種晚輩都低頭不語,這時輪不著他們,三爺爺今天心情好著呢,聽了這番氣話笑嗬嗬的安慰著:“嗬嗬,振升就那麼個性子。不就是借點糧食嗎,餓不著咱自家人。這事也沒有壞處,衙門受了咱李家這麼大好處,以後二郎再跑衙門也能多些便利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