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悲慘的聖誕夜(3 / 3)

原本在車裏蓄的一些暖氣漸漸被刺骨的寒風趕走。站在公交車站牌處,我冷得發抖,隻能在原地不住抱著雙臂跺腳取暖,希望在公交車來之前,不要凍死為好。

度秒如年。我從沒想到我這輩子居然還有這麼悲催的時候。

我開始懷疑自己當年的決定。到底為什麼一定要出國?為什麼一定要到異國他鄉來受這種折磨?在家裏不好嗎?畢竟是自己國家的土地,是自己熟悉的城市,有親戚朋友、老師同學,就算是半夜三更,至少還有一個方嘉生,哪像這裏這般隻能生死有命,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我不是個很愛哭的人,可是這個時候,居然鼻子一酸,掉起了眼淚。

生活不相信眼淚,我知道的,可還是忍不住掉淚。或許就算是眼淚,也算是有東西可以陪著我了,至少不再那麼孤單。

人生就是這樣,當你以為你已經夠倒黴的時候,老天從來不介意讓你更倒黴一點兒。

我瑟瑟縮縮地等了半個小時的公交車,公交車沒來,意外卻來了。

幾個黑人唱著我聽不懂的調子歪歪扭扭地在街邊遊蕩,他們顯然就是鍾明所說的醉鬼。

他們還沒有走近,我就開始有點兒害怕了。在這樣的夜裏,這樣喝醉的幾個黑鬼,能做出什麼事,誰能算得準?

要不要躲到酒店裏避一下?在酒店隨便找個地方窩一夜,總比這裏安全吧?

來不及多想,我就轉過身準備往酒店走。反正也就幾百米開外,不算遠。

可惜,我的命永遠沒有那麼好。

那群醉鬼還是很快發現了我,然後竟衝我跑過來,哈哈地邪笑著,用最市井下流的、我並不能完全聽懂卻完全弄不錯方向的語言言語上侵犯著我,手上也不老實。

“亞洲的婊子?你是哪裏人?日本的?韓國的?”

我這次是真的害怕了。雖然有些事還沒發生,我卻已經看到了一片黑暗。

我在這裏待了半個小時了,沒有一個行人,也沒有一個警察。

我的命活該如此,我是不是真的在命運的交叉口,放棄了自己熟悉的天堂,而錯誤地選擇了這個窮人的地獄?

如果真的發生了些什麼,我該恨鍾明,恨簡凡,還是恨苗娜?

其實我該恨的應該是自己。

這裏本來就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擅自來了,自然會受到懲罰。

在艱難的時候,我總會對自己說,忍一忍,忍一忍什麼就過去了,沒什麼大不了。而現在看來,我這種自我打氣,是何其的幼稚可笑……

聖誕夜是不是真的有聖誕老人會經過呢?

如果突然出現的這個警察是聖誕老人派送的禮物,那我以後每個聖誕節一定要好好地慶祝慶祝。

那警察居然還是個華裔的。

他把我從地上拉起來,還幫我拍了拍身上的雪,用中文對我說:“你是留學生嗎?”

我發不出完整的聲音,隻能點點頭。天知道我現在根本站都站不起來了,兩條腿都因為害怕而發軟,越是想,越是後怕。

“我送你回去吧。”他攙扶著我走向他的車子,“告訴我地址。”

我這才發現,他開的不是警車。

“你不是在當值?”我後知後覺地問他。

他爽朗一笑,大大方方地回答我:“從警署回家。路過嘛,就不能不管。”

“謝謝你。”我深吸了一口氣,盡量放鬆神經,順了順頭發,希望自己不要看起來那麼狼狽。

剛才凍得厲害,現在又暖和起來,鼻頭開始流鼻涕,我知道我又要感冒了。

到這裏來之後,我最怕的就是生病。沒人照顧的時候,總是會胡思亂想,格外脆弱。而我,很討厭脆弱時候的自己,因為我時時刻刻都要偽裝堅強。

可能是聽到我吸鼻涕的聲音,他遞給我一包麵巾紙,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

“謝謝。”我再次道謝。

一路無話。

直到車子停在了樓下,我才開了口,對這位劍眉星目的救星說了我平生對男人說過最主動的一句話。

“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Jerry。姓謝。中文名叫謝元。”

在今天這樣的情況下,不是自己的職務範圍之內還出來幫人的,肯定是個熱心腸而且富有正義感的人。我突然很想和他交個朋友。如果有了這個朋友,是不是我在這座城市,也算是有了一個真正可以信任的人了?

“我叫陳諾。”我向他伸出手,“謝謝你今天救了我。能不能給我留個電話,改天我請你出來吃飯,謝謝你。”

謝元先是一愣,然後就笑了,搖搖手說:“不用了,舉手之勞而已。”

“那……”我想了想,從包裏拿出一張便箋紙,再摸出筆,寫上我的名字和電話,“這是我的電話。能認識就是緣分,改天有空了,打我電話,我請你喝咖啡。”

說完,我就解開了安全帶,要打開車門。

“等等。”謝元的遲疑終於畫上了句點,突然叫住了我。

我回頭衝他笑了笑,隻見他拿出手機,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把我的號碼輸進了他的手機,然後撥通。

我從包裏摸出手機,把閃爍的屏幕衝他晃了晃:“我有你電話了。回頭我打給你。還有,Merry Christmas! ”

謝元莞爾:“聖誕快樂!快進去吧。”

一個晚上遭遇的起起伏伏,到了這個時候都覺得似乎全是為了認識謝元這個救星而存在。不管怎樣,總算是運氣不錯,我沒理由為過程中的晦氣而讓自己難受。所以,洗完了澡,喝了點兒從家裏帶來的板藍根,上了床,我很快就沉沉地進入了夢鄉,心態平和得就像是毫無波瀾的海平麵。

【2】

有些事就是這樣,初時你感覺不到異樣,時間越久,後遺症就越發明顯了起來。

第二天早上,生物鍾讓我自動醒過來。

苗娜還是沒回來,這並不出乎我的意料。如果她回來了,我反而才會意外。夜不歸宿,對她來講,早已經習以為常,我也樂得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