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對無言,韓一鳴滿心難過,過了一陣,卻聽顧清泉道:“師弟,你何必如此傷感呢?”韓一鳴大為意外,他與杜青峰相處時候並不久長,親眼見他化為飛塵,心中的難過難以承受。杜青峰與顧清泉已是多年知交,韓一鳴本以為顧清泉會更加難過,哪知抬眼看他卻是一派淡然,不由得驚詫起來。
顧清泉道:“小師弟,你看開些。說到底,杜兄也是有三百來歲年紀了。平常之人,哪裏能夠活到這個歲數,早就投胎輪回轉世幾回了。他的一生也不算短暫了,還有什麼想不通的。經曆了這許多歲月,還有什麼是看不透的?還有什麼是沒經曆過的?”韓一鳴愣在一邊,顧清泉笑道:“小師弟,不是我沒有情誼,我也很是惋惜。畢竟我與他相識,也有年頭了。修行不是漫漫長路嗎?所謂的漫漫長路,你慢慢便能體會。活得越長久,這些東西就越該看開才是。何況就算是死了,不還有輪回嗎?因而死,並不是人生的終結。或許是個新的開端也說不定。”
韓一鳴道:“可杜師兄,他並不是死了,而是,而是……”“化為飛灰”幾個字,他說不出來,心中總是有些不忍。顧清泉微微一笑:“化為飛灰,是也不是?一鳴,飛灰自由自在,漫天飛舞,想到哪裏就到哪裏,有什麼不好麼?凡人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飛灰卻能做到。這又有什麼不好麼?”
他信口說來,韓一鳴隻得張口結舌,顧清泉說的句句都對。隻是韓一鳴禁不住道:“師兄,你,你又是多少,多少……”將“高齡”兩個字猶豫了一陣,還是咽下了。顧清泉笑道:“小師弟,我麼,也有一百六十多歲了。”韓一鳴雖是早有所料,卻還是驚訝不已。顧清泉道:“你很吃驚麼?可是跟師尊們,還有許多師兄們相比,我這些年紀根本算不得什麼。大師兄便有近五百歲,當然他的修行在弟子中算是出類拔萃了。”
次日清晨,韓一鳴澆過碧玉竹,將無相寶鏡揣在懷中,來到聿樂之上。遠遠地就見竹浪起伏,竹香與“刷刷”聲沁人心肺。秦無方的小屋在竹影之中,越發顯得極是寂靜。來到門前,木門早已洞開,韓一鳴在門前收住腳步,屋內已傳來秦無方的聲音:“一鳴,進來。”
進入屋內,秦無方如從前一般,端坐在竹榻之上,他慈祥的麵容,白眉長垂。韓一鳴不禁有些感慨,隻叫了一聲“師伯”便說不出話來。秦無方笑道:“一鳴,來來,坐下。”韓一鳴在他榻前的木椅上坐下,正要伸手自懷內掏出無相寶鏡來,秦無方道:“且等一等。”
韓一鳴收回手來,秦無方道:“淩逸,進來罷。”司馬淩逸自屋外進來,韓一鳴早已站起身來,叫了聲大師兄,立在一邊。司馬淩逸道:“師父,弟子前來交還定心針。”自懷中將定心針取出來,交給秦無方。秦無方接過定心針來,道:“好了,淩逸,你先下去罷。”司馬淩逸退出屋外,秦無方對著定心針細細看了一看,才道:“一鳴,你坐。”
韓一鳴在椅上重新坐下,正要掏出無相寶鏡來,卻見秦無方將定心針放在食指指尖,輕輕轉動了幾下,一滴紅得發黑的血滴自針尖滲了出來,秦無方右掌平伸,那滴血滴落在他的掌心,輕輕閃動幾下,慢慢地變得晶瑩剔透。秦無方右掌輕輕掂了一下,那滴血滴跳了起來,韓一鳴此時已看出,那已不再是血滴,而似真成了一塊閃爍光澤的紅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