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他對自己的能為甚是明白,或許自己在逃回去的路途當中,又會遇到種種難處。但如今已知,大凡難處,就如同平波道人一般,隻要自己不畏縮,都能安然渡過。比起平波道人來,詰利摩訶不是更加凶殘可怕麼?自己不也麵對了?雖說自己並沒能真的壓製住詰利摩訶,也不知如何才能解開這僵局,但大自在天忽然現身,不是讓自己繼續活在這個世上麼?若是見了詰利摩訶也是縮在一邊發抖,等著別人前來相救,早已沒了今日的自己。
與白龍那樣相熟相知,卻是到了這時才明白,白龍便是隻依靠自身的,永不依賴他人。而自己,從前卻是全然依賴別人的。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不說,連到了性命交關之刻,都隻是一昧的逆來順受,依賴著不可預知,甚而可以說是全然沒有的救援。這逆來順受隻害了自己倒也罷了,連自己至親之人都害了,再無挽回的時機。自己盡可以上靈山來修行,便是父母活著,也可以來修行。隻要想到父母還活著,就會是種安慰。現在自己也在修行,卻沒有了心底的那絲安慰,回想起來隻有無窮無盡的內疚和悔恨。
他越哭越傷心,越哭越難過!此時已顧不得大師伯是否能聽見了,一氣哭了下去,直哭得聲嘶力竭,才漸漸止歇住。哭過之後,再看眼前的清朗天空,白雲朵朵,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拭去滿麵淚痕,召出鳴淵寶劍,飛回靜心院去。
這一次與大師伯相談,將韓一鳴的前塵往事都勾了起來。他上了靈山之後,與從前截然不同,前塵往事便都塵封了,偶爾想到,也是在心頭一閃既過,他自己也不願深入去想。雖知自己終有一日要麵對這些過往,卻覺得來日遙遙,到那時再想不遲。不料卻是在偶然之間,前塵往事都翻上心頭,卻已不再是記憶中的模樣,而是改頭換麵出現在眼前,讓自己慚愧得無地自容之餘,還將自己從前那懦弱膽怯自私的樣子都翻了出來,無遮無攔地展現在自己麵前。與其說他不能麵對的是那曾經的過往,莫若說他不能麵對的,是自己的無能懦弱,是自己的不幸不爭!
凡事都不會按著自己的意圖進行,但卻會因自己的做法而改變,哪怕是毫厘相差,都不會和已知的結局一模一樣。韓一鳴當晚就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安穩。自從屠龍歸來,他便常常睡不安生。但卻是頭一回因為自己的前塵睡不安穩,他已什麼都不去細想了,卻還是不能安睡,一直睜著眼睛。
顧清泉已在屋子另一邊睡得鼾聲四起,他卻還全無睡意,在心內一聲連一聲的歎息。是呀,若是換了現在的自己,要逃出那間小屋易如反掌,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便是不用鳴淵寶劍,隻要仔細些,也能逃得出去。那些強盜雖然狠惡,但未見得狠得過自己後來麵對的種種惡狀。便算是自己拚不過他們,不過是被他們打得遍體鱗傷罷了。他們未必真會殺了自己這棵搖錢樹。樹都砍了,錢還會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