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子敏滿頭銀絲,切鼠尾之時,手也微微顫抖,韓一鳴起先見那宋出群被他製止之後,自鼻孔之中哼了一聲出來,頗為不屑,很是有些氣氛。但此時再見師兄那微微顫抖的手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幹脆俐落,大是意外!謝子敏本來老眼昏花,眼光渾濁,全然一個糟老頭子。誰知他石刀在手,便全然不同了,昏花的老眼中有了犀利光芒,那手上不由自主的顫抖雖說還有些止不住,卻全然令人覺得並不老邁了。韓一鳴本要反駁那宋出群兩句,看見謝師兄全然不放在心上,深知這位師兄並不以身外之事為擾,此時是他專心致至之時,不如不出聲打擾,過後再與他理論才是。
隻是那宋出群並非是查顏觀色之輩,眾人皆不出聲了,他依舊道:“你就用這……”忽然隻聽有人厲聲喝道:“閉嘴,給我把他拉出去!”頗有聲勢,卻有些氣力不足,乃是那方師兄在床上出聲喝止了。立時便有一名弟子上來,將宋出群向外拖去,道:“宋師弟,你先出去,不必再說了。等方師兄的怪病治好再說不遲!”邊拖帶拉,將宋出群拉出門外去了,宋出群的幾聲申辯也被他按捺住了。
謝子敏並不看別人,他微微顫抖的手也不遲滯,一氣將剩餘的十隻大老鼠的尾筋都剖了出來,用熱水燙過,泡在酒中,這才過來在床邊坐下,伸手扶起方師兄的一片皮肉來道:“方師弟,我可要動手了。我先問你一問,若是我給你吃點麻藥,縫的時刻你便會全無知覺。但有利便有弊,你的皮肉受麻藥麻弊,也不會長得如從前那般好了。若是你忍得住痛,我便這樣下手,不過卻是極痛。但疼痛會讓方師弟的皮膚血脈活絡起來,就會長得極好。過後若是保養得法,還可與從前一般無二的伸縮自如。”
那方師兄默然不語,一旁那姓錢的弟子已道:“難不成麻弊了便不能如從前麼?”謝子敏道:“麻弊了自然不如從前的。麻弊了的皮肉上的血脈是不如這樣縫上好的。須知方師弟的皮肉這樣攤開來已有了時日,本已是接近壞死了。你看,這片皮肉及方師弟腿傷口,都已有了黑色。”他將手中一片皮肉翻過來,那外皮之上已布滿褐紫,謝子敏道:“這些皮肉都已近乎是死了。若是再麻弊些時候,隻怕是沒了機會再長好了。我醫術還不能回天,隻能挽救,要怎樣,就全看方師弟自己的意思了。”
那方師兄道:“謝師兄,有勞你了,我忍得住痛,你為我縫上罷。”對著那姓錢的弟子道:“給我拿一條布帕來,要厚實些。”那姓錢的弟子著人去取了來,這邊謝子敏自酒中撈起一條白筋來,對著月華鳩的尖刺後端的小眼穿過去,他的手雖說還是不由自主地抖個不住,但穿針卻是易如反掌,一眨眼便穿好了。甚而韓一鳴疑心他不是用手穿過去的,而是用眼力穿過去的。
謝子敏將穿上白筋的針放在酒中,走到床邊來,對那幫手的弟子道:“你助我一起,將方師兄的皮肉扶起來,貼回原處。”兩人一起自床上扶起那攤開來的皮肉,向著方師兄血肉模糊的腿上貼去,方師兄早自那姓錢的弟子處拿了一卷布帕過來,咬在口中,因而不曾出聲。但他的皮肉一貼上腿去,韓一鳴便看出端倪來了。他的腿早已腫脹得不堪,比另一條腿粗了許多,隻是韓一鳴不曾細看,看不出來。這時皮肉貼上去,已無法將剝開之處全都遮住,而是露出極大的一條縫隙來,其中全是那紅褐的血肉,看上去極是可怕,想來便是等他的腿消腫之後,這條縫隙也不能全然看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