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溫柔,就在這種不慌不忙之中,徹底傳遞到了顧淮庭的心中,直叫他了悟——原來,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會有另外一種魅力的,那魅力,叫做——女性!
那個時候顧淮庭依舊年輕,隻不過因為戰爭太久,身上那早年的稚氣,早已消磨殆盡,留有的,都是時光的印記……
倒是不那麼焦躁了,但是依舊難掩見到她之時的那種震撼,連帶著情緒都激動起來了,顧淮庭也壓根沒有辦法忘記,在怔愣了太久,耳畔重新飄來一句她問話之中,他驀然回神,傻到不能自已的表現——完全就是下意識的,他竟然蹭的一下就臉紅了,意識到自己看一位女同誌看到傻了眼的程度,然後,心頭萬般緊張,心髒簡直都快要從嗓子眼裏麵跳出來了,再然後,他就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傷,腰腹一個用力,直接就從病床上跳了下來,一躍到地麵上,扯了扯病服衣擺,他用著要上戰場般的閃電飛速,調整好站姿,對著她用最鄭重的形式敬了個軍禮。
倒是看著還挺像那麼一回事,隻可惜,他一開口,就徹底打破了那完好形象——是,是,這位女同誌,我是……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是顧淮庭,不知道女同誌你……我……
就是這樣,一個字不差,在麵對槍炮派來的死神麵前都從不露怯分毫的常勝將軍,在開口那一刻,卻是連說話都結巴了。
多丟人,是吧?
顧淮庭自己也這樣覺得,甚至在往後的無數個日子裏麵,隻要一回想起來,甚至哪怕是現在了,隻要一回想,他都依舊耳根發熱,老臉發燙,有著隱隱的紅……
但是她卻說,就是那樣的他,給予了她極其深刻的印象。
她是個真正的大家小姐,名門千金,家族從古至今就是極其有聲望的,這樣富足環境之下養成的女兒,自然也比太多女性都要出挑……
她跑來做戰地記者,家人自然是一千個一萬個的不願意,到底是在炮火連天的地方跑動啊,誰知道哪天就不小心中了招,連性命都不保了呢是吧?
但也沒轍,實在拗不過自家這女兒的滿腔熱情,那種愛國情懷,當時是個中國人都會有的,沒辦法了,父親雖然並沒有鬆口,卻也沒有再說出反對言詞,於是,她便出來了,去了戰地,小小年紀就開始在炮火中生存……
顧淮庭見到她之時,正好是她得到上級認同和允準,派出來讓她單獨做的第一個任務。
她其實心頭很興奮,當然也緊張,卻是在看到顧淮庭那等青澀表現的時候,心頭萬般緊張,驀然……消散。
再然後,撲哧一下,她就笑了。
是又笑了,隻不過這個笑,比剛才的那種形式化,更多了一抹真誠,甚至就連她眼睛裏麵,都透有光亮,顧淮庭是這樣覺得的……
跨過了這最艱難的初見時光,在彼此的交談之中,顧老爺子的緊張也開始一點點的消散,逐漸變回了以往的那個刺頭兵,當然,他鎖著她的眼神還是很能說明問題的——明明想看,卻又不太敢,生怕冒犯了她,可是又不舍得不看;也分明好青澀一小夥子,卻楞要借資曆充當老大哥,在她麵前一口一個長輩範兒的說著話。
這是顧夫人的第一次訪談,卻也是她畢生唯一的一次。
因為自那以後,她就被她父親急電召回了家中,母親病危,她身為女兒,必須守在床榻前,盡心照料……
當然不可能不遺憾,隻不過因為總是能收到某個家夥的奇怪來信,打開閱讀,每一次多少都能帶給她一點安慰,消解她心頭那點對戰場的懷念。
信都是從戰地來的,地點不固定,卻都是蓋著專屬的軍隊郵戳,上頭的字也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簡直比她小的時候最開始練出來的字還要更加難看,歪歪扭扭的……
但是,即便是那般歪扭艱澀的字眼,卻依舊不難看出執筆者下筆之時的那種認真,那時候還不是顧夫人的顧夫人甚至覺得,捧著那樣薄薄一張紙,就像是在捧著……一顆心!
她條件那樣好,又是讀過書的,長的又那樣的漂亮,自然有太多男生追求她,因此的,她怎麼可能看不出顧淮庭對她的意思?
顧淮庭給予她的印象真的很深,但是,到底隻不過一次簡短的接觸,再深刻又能深到哪裏去?
再加上因為他是在戰地的,不到最後,生命都還是個未知數,她當然不可能說動心就動心……
還有她的家庭,她也肯定是要考慮的,並不是說什麼她講求門當戶對,隻是她的父親,肯定是這種想法了,她若是真願意接受他,這一點就必須考慮在內,真要決定跟他在一起,就必須做好跟家長打持久戰的準備了。
但,那個時候她還並沒有決定,隻是每回收到他的信,看著那歪歪扭扭卻萬般虔誠的字眼,她的心靈,總是有那麼一下下的觸動……
多少人追求她,可像他這般執拗直白又粗獷的,卻是頭一位。
他跟她身邊接觸到的所有男性都不相同,她震撼太多,不可能不為他稍作停留……
顧夫人那時候心頭卻是也為他存了一份心思,因此,不管是誰來提親,她都拒絕了,她想著,是不是應該再等一等,不管是等他還是等戰爭,隻要一切都結束了,或者,她的這一份心思也就能夠得到延續了。
最起初幾個月,她的父親確實也都沒什麼,她不同意就都拒了,直說女兒還小,婚事暫時不作考慮……
但是,女兒回來差不多三個月之後,他就開始急了,當然不是急她嫁不出去,而是急她那份不慌不忙的心思。
女兒在家中,幾乎每隔幾天就能收到一封信,據照顧她的丫鬟說——都是同一種筆跡,且都是從戰地寄過來的,小姐每次收到信都會一個人在房間裏麵待好久,甚至連帶著那一天都會心情很好。
一聽到這種話,顧夫人父親當頭就是一桶涼水潑下來了,他想——完了,女兒竟然看上了某個兵!
這對方的家世暫且不提,就他能不能活著回來,回來之後手腳是否健全了,這都是這個太大的事兒,光是想想他就覺得滿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