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情敵相遇(1 / 3)

太陽爬過了山巔峰尖,照射著山崖下一株千年巨鬆。巨鬆下坐著一個全身黑衣的女人,散亂的秀發,披垂地上,臉色慘白得沒有一點血色,她身邊橫放著一支晶瑩透明的玉簫,懷中卻抱著一個疾服勁裝的垂死青年。她沒有淚水,也沒有痛苦悲傷的神情,隻是木然地呆坐著。山風吹飄著她散披的長發,一陣陣似嘯鬆濤,托視出這淒涼的畫麵。突然,她懷抱中的青年掙動一下,慢慢睜開了一雙失神的眼睛,說道:“我傷的很重……恐……怕是不行了……你不要再管我了……你走吧……”聲音低得隻有他自己知道說些什麼。但那黑衣女人卻從他啟動的口中,意會到他說的話,搖搖頭,道:“兄弟,我不走了,我要陪著你……”那青年突然由黑衣女人的懷抱中一挺而起,道,“此舉大可不必,楊夢寰如果還能活在世上,定報昨夜相救之情……”,話還未完,突覺一陣頭暈,湧噴出兩口鮮血,踉蹌後退數步。黑衣女人忽然躍起,急聲接道:“你傷勢慘重異常,快些坐下調息,生死大事,豈是……”楊夢寰突然仰天大笑一聲,道:“承你關注,感情心領,但我要死得清清白白……”黑衣女人臉色大變,慘白的臉上浮滿殺機,隨手撿起玉簫,怒聲接道:“我有什麼不好?告訴你,我雖然遊戲人生,飄蹤江湖,但還是冰清玉潔之身。”楊夢寰一咬牙,把一口湧到咽喉的鮮血,咽回腹中笑道:“咱們非親非故,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孤男寡女,相偎深山,一旦傳言出去,豈不要汙你玉蕭仙子的名節?”玉蕭仙子冷笑一聲,道:“我一生隻有好惡之念,什麼名節不名節,我根本不懂,我也不願去懂。再說你已是垂死之人,此刻不過是回光返照,等你那最後一口元氣消散,立即要倒斃荒山,你認為還能活下去嗎?”楊夢寰道:“你既知我是垂死之人,何苦還要在我死前,多加我一份愧疚不安……”玉蕭仙子放聲一陣格格嬌笑,道:“我不但要增加你的愧疚不安,而且還要親手把你擊斃蕭下,這樣我才心安理得。”說罷,舉手一蕭點去。楊夢寰側身一閃,讓過玉蕭,欺到玉蕭仙子身側,反掌一招“毒龍噴霧”,擊中玉蕭仙子右肩。這本是天罡掌法中三大絕招之一,威力相當奇大。隻因他內傷慘重,拍出掌勢虛飄飄的毫無一點勁力,一掌擊在玉蕭仙子身上,不但難傷玉蕭仙子,而且倒把自己震得晃了兩晃。但他奇奧的閃避身法,卻把玉蕭仙子驚得呆了一呆。他見一掌擊中對方後,毫無半點功效,心知再打下去,也不過徒自取辱,立時轉身向前麵山峰奔去。玉蕭仙子忽然尖聲大笑起來,聲音異常淒厲刺耳,笑聲中縱身一掠,隨後追去。楊夢寰耳聞尖銳長笑之聲,愈來愈近,心中十分焦急,隻得拚盡餘力,向前狂奔。一個意念支持著他慘重傷勢的軀體,也激發他生命中僅餘的潛力,竟被他攀登上一座數百丈的高峰。玉蕭仙子目睹他奇快的身法,心中暗暗驚異,她功力比夢寰深厚,受傷亦沒有楊夢寰重,傷後又服過楊夢寰相贈的靈丹,那粒功效神奇的丹丸,不但有延年益壽之能,且又是療治內傷的聖品,秘方來自《歸元秘笈》,實力當代武林中第一等靈丹奇藥,是以她才能支撐。但她仍無法追趕上舍命狂奔的夢寰。待她追上峰頂,楊夢寰已快到另一端懸崖邊緣。這時,她才了解了楊夢寰的心意,竟是想撲崖死去,心頭一驚,停住了腳步,大聲叫道:“兄弟,楊相公,你……你不要跳,我不追你了……”聲音悲淒,如巫峽啼猿。楊夢寰已到了那懸崖邊緣數尺之處,聽得玉蕭仙子哭喊之聲,不自覺停住身子,回頭望去,果然她站立在丈餘外,不再追趕,不禁鬆了一口氣。這一停下,支持他重傷軀體的潛力,驟然消失,再也支持不住,隻覺眼前一黑,仰麵栽倒地上。玉蕭仙子隻驚得啊呀一聲,縱身一躍到了夢寰身側,隻見他倒臥之處,距那懸崖邊緣,隻不過尺許遠近,如果他剛才再往前跑兩步,這一仰麵跌倒,必然要墜下懸崖。她緩緩蹲下身去,輕伸玉掌,按在夢寰前胸,他心髒雖然還有些輕微的跳動,但入已完全昏迷過去,臉色慘白,氣若遊絲。她本是久曆江湖之人,見多識廣,一望之下,已知難再救藥,不禁一陣感傷,黯然淚下。要知楊夢寰受到心雷一擊,內腑已被震離原位,傷勢之重,早難支持。所以能不當場斃命,全仗他服用那舟中所遇身披藍紗少女相贈靈丹妙藥,護住他最後一口元氣不散,如果能及時療治,不難逐漸好轉。偏是他生性固執,不肯聽玉蕭仙子警告之言,大危垂死之際.還要顧及到日後流言中傷,拚耗最後一口元氣,掙脫玉蕭仙子懷抱,攀登上高峰,致使那靈丹托護他丹田僅餘元氣,完全消散,傷處劇變,內腑效能消失,全身脈穴關塞。她放下手中玉蕭,不顧自己傷勢惡化,強行運氣,功行雙臂,氣聚兩掌,緩緩在夢寰各處要穴推拿。她雙掌連推拿楊夢寰十二處重要穴道,可是楊夢寰眼皮也未睜動一下。玉蕭仙子絕望地停下雙手,擦去頭上汗水,呆呆地望著僵臥在身傍的夢寰一陣,臉上突然泛起笑意,自言自語他說道:“兄弟,你好好的安息吧!我要替你建一座安適的長眠之所,我要摒棄江湖上一切紛擾,靜靜地陪守在你的身側,兄弟,走吧!”她平伸雙手,抱起夢寰,隨手撿起玉蕭,信步下了山峰,茫然向前走去。這時,她似是已失去了主宰自己的力量,心中空空洞洞,沒有感傷,也沒有悲苦,山風吹飄著她垂到腰間的長發,衣袂……翻越過數道山嶺,到一處山泉彙集的小溪旁邊,漏漏水聲,如嗚佩環。玉蕭仙子忽然覺著口中有些渴了,她放下懷抱中的夢寰,喝了幾口溪水,隻覺寒意冰心,神智驟覺一清。抬頭望去,隻見三麵都是綿連的淺山。正北方數百丈外,有一座高峰,奇偉拔大,一道瀑布由那千尋峭壁間直垂下來,在一處突出的大岩上,濺玉噴珠,雲氣迷漫,遠遠望去,有如一團濃霧,凝結在空中。她略一張望,抱著夢寰,沿小溪直對那高峰下走去,那急瀑由峰上瀉落的響聲,愈來愈大,但聞隆隆巨聲,如嗚沉雷。突然幾滴冰冷的水珠,濺飛在玉蕭仙子的臉上,使她木然的神誌,陡然清醒過來,抬頭看去,原來已到了那高峰下麵。她仔細打量這峰下的景物,隻見蒼鬆翠綠,芳草如茵,四周都是環繞的淺山,山風都被那山勢擋住,這塊百丈方圓盆地的氣溫,和別處截然不同。她仰臉望望天色,已到了中午時分,再低頭看看懷抱中的夢寰,緊閉著眼睛,過去冠玉般的俊臉,此刻慘白如臘,氣息微弱得已使入覺不出他還活著。她輕微地歎息一聲,對著懷中的人兒,淡淡笑道:“兄弟,你怎麼不掙紮了?嗯!乖乖地睡吧!我會伴守在你的身側……”她低下頭,把櫻唇湊在夢寰緊合的嘴上,輕輕親了兩下,緩步走向山根下一個大岩石邊。突然,她看到不遠處峭立的崖壁間,有一座高可及人的石洞,心中一喜,立時急奔過去。那座石洞隻不過有一間房子大小,裏麵滿是獸糞,臭氣觸鼻欲嘔。玉蕭仙子皺皺眉頭,退出石洞,又抱著夢寰沿山壁向北走去。這時,她們已在那瀑布飛濺水珠的籠罩之下,衣履盡濕。她心中忽地一動,運足目力,向那飛瀑擊衝空岩下望去。果然,那突岩下是一片向裏麵凹進的崖壁,隻是那凹壁在二十丈高處,峭壁光滑,攀登極是不易。她思索了一陣,終於被她想出了一個辦法,放下夢寰,去采集了很多山藤接起,一端綁在夢寰身上,一端係在自己腰問,施出壁虎功,遊上突岩下凹壁之處,然後再把夢寰提上去。那突岩下麵,是一座左轉右彎二丈多深。八九尺寬窄的石洞,宛如人工開掘的石室,洞口被濺飛的水霧遮住。玉蕭仙子解開綁在夢寰身上的葛藤,把他依靠在石壁上,擺成一個端坐的姿勢。這時,楊夢寰已經是動也不會動了,暈迷的神誌,一直就未再清醒,手腳已微感僵硬,隻餘一縷弱息,尚未全絕。玉蕭仙子靜靜地坐在他的對麵,忽然,她撿起放在麵前的玉蕭,目光凝注在夢寰的臉上,笑道:“兄弟,你就要走了,我再替你吹一曲蕭聽聽吧?”說罷,置蕭唇邊,吹了起來。隻聽一縷細細的柔韻,混入那沉雷般的瀑布聲中,如泣如訴,極盡淒涼。她心中本已填滿了憂苦悲淒,隻不過勉強運用定力壓製,不使她發作出來,這一借蕭聲發泄,隱藏在胸中的憂傷情愁,完全隨著那婉轉的蕭聲吹奏出來,蕭聲混著她泉水般的熱淚,急湧而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忽間身側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道:“姑娘的雅興不淺,竟肯為一個垂死之人,吹出這等淒涼蕭聲,隻可惜,他已不能聆受了,你就吹上個十年八年,他也是活不了啦!”玉蕭仙子心神早已和那淒涼的蕭音,融合一起,耳目失靈,聽得那喝間之聲,不禁心頭一震,轉頭望去,隻見石洞門口,站著一個絕美的黃衣少年,背插長劍,腕套金環,眼望著靠在石壁上垂死的夢寰,嘴角間掛著一份冷峻的笑意。她怔了怔挺身躍起,橫蕭問道:“你是什麼人?”黃衣少年目光由夢寰身上,移到玉蕭仙子的臉上,淡淡一笑,道:“兄弟叫陶玉,姑娘大概是名震江湖的玉蕭仙子吧?”他格格大笑一陣,接道:“那位依壁端坐,奄奄待斃的人,可是昆倉派一陽子門下弟子,叫楊夢寰的嗎?”玉蕭仙子聽他一開口就叫出自己和楊夢寰的名字,不覺呆了一呆。隻見陶玉一晃身,欺到楊夢寰身側,笑道:“楊兄,豔福不淺啊!活著時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師妹,常伴身側,垂死之際,又有大名鼎鼎的玉蕭仙子,吹奏著玉蕭,哀樂送行……”玉蕭仙子聽他出言激諷,不由心頭火起,探臂一蕭,直向他後背“命門穴”上點去。陶玉冷笑一聲,橫跨兩步,左手一招“分雲取月”逼住玉蕭,右手伸縮間已把楊夢寰抱在懷中,一晃身,黃衣飄處,人已搶到石洞門口。玉蕭仙子心中大急,嬌叱一聲,振蕭追去,她知道洞外是一道數十丈高低的峭壁,下麵怪石嗟峨,旁側又是那瀑布激流積成的深潭,這黃衣少年武功再高,也不敢懷中抱著人,躍下石壁,是以,她心中雖蹩著一腔怒火,但心中並不怎麼焦急,玉蕭化招“三星逐月”,指顧問,三蕭先後點出。那知陶玉躍到洞口之後,陡然回身,右手抱人,左掌側對斜擋,借勢化解了玉蕭仙子的三蕭指攻。這手法、掌勢,大出武學常規,奇詭之極,玉蕭仙子雖然見多識廣,也認不出這等奇奧武學,不禁一怔。隻聽陶玉一聲冷笑,身子一側,左手當胸蓄勢,欺身直衝過去。玉蕭仙子見他竟敢這等輕敵躁急,心中大怒,玉蕭一招“孔雀開屏”斜劈過去,蕭劈奇猛,微帶風聲。那知陶玉這欺身一進,正是三音神尼拳譜上的絕學之一,半年前他在祁連山就用這招妙“遊魚逆浪”,傷了他再傳恩師覺愚大師,害得老和尚撞壁碎腦而死。這“遊魚逆浪”身法,妙在借敵之勢,化敵之力,本身勁道,集中一點,縱遇阻力,亦可逆勢而進。玉蕭仙子如何能識得這一招奇學妙用,玉蕭出手,忽見陶玉隨著劈來蕭勢一轉,已欺到了身側,不覺心頭一驚。但她究竟是身負絕學之人,又久經大敵,應變反應異常迅速,見陶玉欺到身側,左掌忽地平向陶玉推出,一股勁風,隨掌直撞過去。那知陶玉左掌一劃,身子隨著微微一側,玉蕭仙子劈出的掌力,貼著身子滑過,陶玉左手卻借勢由下向上一翻,擊了王蕭仙子左肘關節。這拿入關節的手法,和一般打穴手法,大不相同,饒是玉蕭仙子見多識廣,也識不出金環二郎這奇詭武學,不覺微微一怔。隻聽陶玉一聲冷笑,左手一擊,玉蕭仙子全身勁力,頓時消失,左臂時間,骨疼欲裂。她心中明白,隻要對方左手一扭,必將把自己左臂折斷。但她是個性倔強之人,雖然無能再戰,但卻緊咬銀牙,一聲不響。可是陶玉並不下手扭斷她左肘關節,隻是高托著她的左臂,側目斜睬著她,笑道:“姑娘,怎麼樣,你是服也不服?”玉蕭仙子怒道:“你盡管下手就是,想要我出言相求,那是……”陶玉淡淡一笑接道:“我要傷你性命,隻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我要讓你死的心甘,敗的心服……”話到此處,右手忽地鬆開了玉蕭仙子左肘關節,疾退三步。玉蕭仙子舒展一下左臂,轉動星目,打量眼前的黃衣少年、隻見他倚在數尺外石壁上,右手抱著夢寰,左手護胸待敵,臉色勻紅,齒白似碎玉,金環束發,眉目如畫。看他姣好的麵目,別說男人中絕無僅有,就是女人中,也難選出幾個來。陶玉見她隻管打量自己,不禁微微一笑道:“你心裏服也不服?”玉蕭仙子忽地躍起,一蕭點去,道:“我不服你怎麼樣?”陶玉側身一轉,又施“遊魚逆浪”身法,欺到玉蕭仙子身側,舉手一托,又抓住玉蕭仙子右肘關節,笑道:“不服,你就多試幾招看看……”活猶未落,突聽挾在脅下的夢寰微弱的聲音,接道:“陶兄,不……要傷她……”金環二郎低頭看時,隻見他脅下挾的夢寰,微睜著一雙眼睛,不知何時竟清醒過來,他呆了一呆,鬆了玉蕭仙子被拿的右肘關節,翻身一躍,到了洞口、再低頭望夢寰時,已緊緊地閉了眼睛。他探首望望崖壁下那鱗峋怪石,心中忽生惡念,雙手把夢寰舉起,說道:“楊兄,你這等留戀不死,隻不過多增罪受,小弟今天要成全你了!”陶玉正待把夢寰投下斷崖,忽覺背後風生,玉蕭仙子又揮蕭攻襲過來。陶玉雙臂一震,把夢寰直向崖下投去,但在玉蕭仙子迫攻之下,心中未免有點慌急,用力過猛,失了準頭,他本想把夢寰拋到崖下那怪石上摔死,但這一慌,卻把夢寰拋到那瀑布彙集的水潭中去了。就在這一刹那之間玉蕭已點到陶玉的背後。金環二郎雖然已從覺愚大師處學得不少本領,近來更自三音神尼手著拳譜上,學到不少絕傳武學,但究竟時間有限,除了幾種常用武功,能夠運用對敵之外,大部尚未嫻熟。玉蕭仙子這出手一擊,又是全力施為,陶玉背向敵人,再想翻身迎敵,哪裏還來得及,就在生死間不容發之際,陡然一躍,緊隨著被他投擲出手的楊夢寰,向崖下水潭中躍去。王蕭仙子想不到他竟會躍下懸崖水潭,這一蕭因用力過猛,點空之後,身不由主的向前一栽。哪知陶玉在躍出石洞之後,半空中倏然一收雙腿、身懸空中,打了一個轉身,左手一揚,一支耀眼金環,脫腕飛出,挾著契空銳風;直向玉蕭仙子打去,來勢奇速,一閃而至。雙方相距既近,發難又出人意外,玉蕭仙子又正值用力過猛,上半身完全探出了石洞之際,待她驚覺,金環已到麵前,隻得一側臉,讓過要害,金環挾風,掠麵而過,環上尖齒,在她雪白的粉頸上,劃了一道寸許長短的血口,深達半分,血流如注。她本是身負重傷之人,又經強行運氣替夢寰推拿穴道,人早已難再支撐,全憑夢寰送入她口中那一粒靈丹的神奇藥力,和一點真情激發起的精神力量,支持著她,爬上了數十丈高的懸崖,和陶玉相搏石洞。如今楊夢寰既被金環二郎投下懸崖,她又連遭挫辱,再加上受金環劃頸之傷,心中急忿交織,再也提不住丹田一口真氣,嘴裏隻喊一聲:“兄弟……你……”人便昏倒在石洞中。且說陶玉懸空轉身,施放金環,固然擊傷了玉蕭仙子,但他這一分神,無法控製自己墜落之勢,和楊夢寰一齊飛落在那瀑布激流彙集的水潭之中。楊夢寰本已暈死過去,吃那冰冷潭水一激,忽然又清醒過來。他隨師學藝的玄都觀,緊依沅江,本通一點水性,麵臨這溺斃之境,殘餘的生命本能,又發生作用,不停用手撲打水麵,不使沉葬潭底。所幸這急瀑經那山腰中大岩石一擋,飄散成數千百股細流而下,看上去水霧迷漫,甚是唬人,其實那水潭中相當平靜,並無激流擊撞卷漩之力。陶玉在落水後,見夢寰忽又睜開眼睛,在水中掙紮,心中暗叫兩聲慚愧,道:“我如不被玉蕭仙子逼落水潭,還認為他沉屍潭底了……”他心在想,嘴裏卻格格笑道:“楊兄,這水潭附近景物不錯啊!一個人能葬身在這水潭之中,也真是死得其所了。”楊夢寰掙紮著不使沉入潭底,已經是極盡餘力,哪裏還能聽清楚陶玉說的什麼?陶玉雙手撥水,劃到夢寰身側,托住他右臂,冷笑一聲,道:“楊兄,咱們相交一場,兄弟實不忍看到你這等不死不活模佯,我今天要成全你了。”右手用力一撥水麵,劃到岸邊,腳站實地,右掌潛運功力,正想劈碎夢寰“天靈穴”,突聞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喝道:“你要幹什麼?快把我師弟送上岸來!”金環二郎回頭一看,隻見童淑貞手中橫著寶劍,全身衣服都被那濺飛的水珠噴濕,圓睜星目,滿臉憤怒之色。他把舉起的右掌,輕輕在夢寰“天靈穴”上拍了一下,縱皇躍上水潭,笑道:“他被玉蕭仙子由那突岩下投落水潭,我才冒險躍下水潭相救,不過他傷得十分慘重,隻怕難以解救了。”童淑貞半信半疑地道:“哼!我就不信你的鬼話。”陶玉剛才在夢寰“天靈穴”輕拍一掌,已暗運大陰氣功下了毒手,別說楊夢寰已是奄奄待斃之人,就是他沒有受傷,那一托也難承受。不過,太險氣功是一種極為險毒的工夫,發作緩慢。而外麵又看不出一點傷痕。童淑貞從陶玉手中搶過夢寰,奔出那片瀑布激濺的水霧,找一處避風的山腳,把夢寰放在地上,運起功力,在夢寰各處要穴推拿。陶玉嘴角間帶著冷漠的笑意,靜靜地站一側看著,一語不發。童淑貞雙掌遍走了楊夢寰全身十二大穴,但楊夢寰仍然是昏迷不省。她已累得滿臉汗水直滾,心知自己已無能相救,停下手,站起身子,轉臉對陶玉道:“你不動手幫忙,站在那裏看什麼?快些把我師弟救醒。”陶玉搖搖頭,淡然笑道:“他傷勢嚴重異常,元氣全散,當今之世恐怕已沒有人能救得了他。”童淑貞急道:“縱然是救不活,也該盡到心力。”陶玉冷笑一聲,接道:“你好像很關心他?”童淑貞道:“我是他師姊,關心他有什麼不對?”陶玉微微一笑,不再答話,蹲下身子,右手在夢寰胸前二摸,皺起眉頭,道:“沒有救了,咱們找個地方把他埋起來吧!不要他曝屍荒山,你也算盡到心了。”童淑貞聽得一驚,急忙伸出玉掌,輕按在夢寰胸前,果然,池心髒已微弱得幾乎使人黨不出還在跳動,心頭一急,不禁淚下陶玉笑道:“你哭什麼?哭也不能把他哭活。”童淑貞心中十分傷痛,不理陶玉,反而坐在夢寰身側,大哭起來。陶玉深知夢寰已無複活之望,也不再阻止童淑貞,靜靜地坐在一側,看著童淑貞哭泣。忽然,他歎口氣,說道:“唉,要是沈霞琳得到這個凶訊,那隻怕要哭個死去活來……”說罷,縱聲大笑起來。童淑貞陡然停住哭聲,怒道:“你別整天想著我沈師妹,哼,就是我楊師弟果真死去,我沈師妹也不會喜歡你……”陶玉雙肩一揚,冷笑一聲,接道:“他不是真死,難道還是裝死不成,人既絕了氣,你還哭什麼?你要不想走,我可要先走了。”說罷,果然站起了身子,拂袖欲去。童淑貞平日雖和陶玉吵吵鬧鬧,但見陶玉真的生了氣,她又軟了下來,一伸手,抓住陶玉左臂,道:“你要往哪裏走?”陶玉道:“天涯海角,九洲三島,哪一處我都能去。”童淑貞看他臉上仍帶憤然之色,態度忽然變得十分溫柔,道:“等我把我楊師弟埋起來再走好不好?”陶玉想起楊夢寰過去和自己相處之情,心中突生愧咎之感,點點頭歎口氣,道:“好吧!我幫你動手,咱們替他建一座別出心裁的石家。”說完,抱起夢寰微僵的身體,向前走去。兩人找到一處山腳下麵,那地方都是一塊塊鵝蛋大小的白色卵石,陶玉把夢寰放在地上,兩人一齊動手,揀集卵石,不大工夫,已堆積成一個五六尺高,八九尺長的石坑。陶玉抱起夢寰,放入那石坑中,望著楊夢寰,笑道:“楊兄,咱們相交之初,兄弟實在想不到,能親手給你建墓送葬。”說罷,一躍出坑,正待填那石坑,童淑貞忽地一躍,落人石坑中,伸手按在夢寰胸前,隻覺他心髒還在跳動著,雖然微弱得很,但並未完全停止。陶玉雙手拿著卵石,叫道:“你快些出來,幫我動手,填滿了石坑,咱們還得趕路。”童淑貞道:“他好像還沒有完全絕氣,難道我們要把他活葬在鵝卵石下不成?”陶玉怒道:“他已經活不成了,早葬一點時間,又有什麼關係?”童淑貞道:“我……我忍不下心!”陶玉一抖手,兩塊鵝卵石脫手飛出,擊在一塊大岩山上,但聞兩聲大震,火星迸飛中,石屑如雨,灑落了兩丈方圓。他投了手中卵石,一躍入坑,抓起童淑貞一條臂,潛運真力,猛然一躍,竟把童淑貞帶出石坑,冷笑一聲,道:“怎麼?你不肯出來,是不是想陪他殉葬?”童淑貞道:“你不要胡說八道,我師弟還沒有氣絕……”陶玉突然格格一陣大笑,道:“不管他是否真死,咱們辛辛苦苦的替他建這一座石家,總不能就這樣空了起來。”童淑貞道:“空起來有什麼要緊,我師弟不絕氣,我就是不準你填這石坑。”陶玉冷冷答道:“你能擋得了嗎?”說完,伏身又撿起兩塊鵝卵石。童淑貞知他腕力奇大,這兩塊鵝卵石,如果讓他投入石坑中,楊夢寰就是未死,也得被他打死,心頭一急,呼地一掌,向陶玉前胸打去。金環二郎側身避開,飛起一腳,踢向童淑貞的小腹。童淑貞出手一擊,隻不過是情急之下,並非真的要和陶玉動手,掌勢發出,人已向後撤退。但見陶玉眉宇間的殺機畢露,不禁心頭一凜,讓開一腳後,一躍入坑。她和陶玉相處時間雖短,但已知他生性毒辣無比,是以躍人坑中之後,立時拔出背後寶劍。果然,她寶劍剛剛出鞘,兩塊鵝卵石挾著奇猛風聲,破空落下,一塊擊向夢寰前胸,一塊對準夢寰頭上擊落。他在石坑外麵,一點也看不到石坑中情景,但憑剛才記憶,出手能擊向夢寰要害,手法之準,實在驚人。童淑貞揮劍一擋,把擊向夢寰頭上的一塊鵝卵石擋飛,左手疾出,接住了擊向夢寰前胸了一塊鵝卵石。就這眨眼之間,陶玉已躍進石坑,臉上帶著微笑,態度十分溫和地對童淑貞說道:“你究竟要怎麼樣?我可要走啦。”童淑貞左手接他一塊鵝卵石,隻震得手腕酸疼,心中氣忿未平,脫口答道:“你走吧!我要守著楊師弟,等他絕了氣再走。”陶玉仰臉望天,冷冷說道:“那就不如你陪著他,一齊葬在這石坑中好些……”話未落口,陡然欺身而進,左手一伸,拿住了童淑貞右肘關節,微一用力,童淑貞隻覺手肘一麻,手中寶劍當的一聲,落在地上。金環二郎格格一陣大笑,右手撿起地上寶劍,寒氣直逼在童淑貞前胸,道:“你們師兄妹,生雖不能共羅幃,但死後能同葬一穴,總也算一件美事……”他眼中閃起一抹凶光,望了望閉目靜躺的夢寰,接道:“楊兄!兄弟對你不錯吧!生前有你沈師妹朝夕相伴,死後兄弟又替你找一個陪葬的玉人。哈哈,楊兄,陰靈有知,也該感激兄弟這份盛情了。”童淑貞被他拿住關節要穴,半身發麻,手腳無力,縱想出手一拚,也無法如願。聽完陶玉一番話,更是羞急萬分,圓睜星目,咬牙切齒他說道:“我楊師弟陰靈果真有知,隻怕要生啖你肉……”陶玉右手微微向前一送,寶劍透過她青色上衣,鮮血沿劍鋒汨汨而出。童淑貞被他拿住時間脈穴,全身麻木,毫無抗拒之力,低頭看胸前鮮血透衣,心中忿恨至極,咬牙怒道:“你殺了我,我也不走。”陶玉突然收劍,格格大笑道:“你想得倒不錯,隻怕沒有這樣容易的讓你痛痛快快地死掉!”童淑貞冷冷地縱問道:“那你想怎麼樣?”陶玉笑道:“我要慢慢懲治你。先點了你全身險穴,讓你動彈不得,然後剝了你全身衣服,再把你和你楊師弟並肩放著,哈哈,我要你們並肩陳屍,暴骨荒山,要天下武林同道,都知道你們師兄妹間的風流……”童淑貞羞得滿臉通紅,急聲接道,“我和楊師弟之間冰清玉潔,你縱然用心險毒,隻怕也不能一手遮天,瞞盡天下武林耳目。”陶玉道:“楊夢寰整日和沈霞琳膠在一起,我就不相信他還是童男之身。”童淑貞道:“哼!你不要以己之心,度人之腹,我楊師弟為人忠誠,豈像你禽獸不如……”陶玉冷冷接道:“至低限度,你已非白壁之身,你們師兄妹並臥在這等荒山之中,遍天下除了我陶玉知道之外,再無第三人知道底細,隻要我略作渲染,還會有什麼人不信?”童淑貞隻聽得心頭一震,機伶伶打了兩個冷顫,心中暗暗忖道:此人說得出,就做得到,他要真如所說而為,隻怕楊師弟一段汙名沉冤無昭雪之日,那麼一來,不但沈師妹恨我入骨,而且還影響到昆侖派在江湖中的聲譽地位。天啊!這一來,我童淑貞當真是死難瞑目了!最後兩句話,本是她心中所想之事,但因心中性急過甚,不自覺大聲叫了出來。陶玉卻格格一笑,道:“你們師兄妹含冤之事,暫且不去說它,單是我點中全身險穴那種痛苦,隻怕你也承受不了。”說著後,右手霍然伸出,連點了童淑貞三處險穴。這等殘酷點人險穴手法,本是三音神尼手著的拳譜上所載十三種武功中的一種。三音神尼手著拳譜中,記述人身險穴部位,目的是救人所用,一經點中,人身內奇經八脈中的危險三脈,氣血立時逆轉,凡是身被奇毒侵入體內的人,經過氣血逆轉之力,可把脈內所漫之毒迫出,但事先必需先把當受之人,幾處要穴封閉,不然那逆轉血層攻人內腑,當受之人,如被萬蛇鑽心,縱然是鐵打金剛,也難受這種痛苦。童淑貞被點之初,並不覺得難過,反而有點昏昏欲睡,全身十分舒暢,大約過有一盞熱茶工夫,突覺內腑一陣翻動,逆行氣血,攻人心髒,隻覺有如千百條毒蛇,在胸中攪來攪去,身受之苦,實難言喻,恨不得一頭撞死。但她右肘關節,又被陶玉拿著,全身掙動不得,滿臉汗水,滾滾而下。她雖然咬牙苦熬,但仍然支持不住,隻得柔聲求道:“玉哥哥,你真忍心這樣對我嗎?”陶玉冷笑一聲,道:“我這點製人身險穴手法,毒辣無比,別說是你,就當今之世而論,隻怕也沒有人能忍受得了。哼,你知道厲害了吧?”童淑貞內腑疼痛難耐,周身冷汗如雨,透濕她裹身勁裝,連聲應道:“我知道了,你快些替我解開,我……受不了。”最後一句話,聲淚俱下。陶玉笑道:“要我替你解開,也不是什麼難事,但你得答應我親手填這石坑。”處此情景,童淑貞隻得乖乖就範,點頭應道:“我……我答應你。”陶玉舉手在童淑貞身上連擊三掌,解了她被點的險穴,但右手仍拿著她右肘關節不放。童淑貞喘了幾口氣,用衣袖抹去臉上汗水,道:“你鬆開右時,讓我休息一陣好不好?我現在全身酸軟無力,哪裏有力氣填這石坑。”陶玉搖搖頭。笑道:“待你把這石抗填好後再休息不遲,再要借故推倭,可不要怪我又下辣手了。”童淑貞想到剛才所受痛苦,有如千百條毒蛇鑽心,不禁冒出來一身冷汗,隻好遵從陶玉之言,緩緩蹲下身子,把卵石一塊一塊地向夢寰身上堆去。她堆積得異常緩慢,淚水伴著她緩緩舉起的玉掌,先從夢寰的雙腳向他身上堆積。陶玉靜靜地站在一側,滿臉笑意,望著童淑貞把鵝卵石堆在夢寰身上。漸漸的,鵝卵石掩蓋了夢寰雙腿。小腹。童淑貞的心情,也隨那堆在夢寰身上的卵石,愈來愈覺沉重,她的動作更慢了,但淚水似兩道急湧而出的山泉,滴在那白色鵝卵石上,沿著她自己的手背,滴在夢寰的身上……突然,一片清幽深長的歎息聲,隨著山風傳來,緊接著響起一個甜脆聲音,說道:“黛姊姊,那瀑布擊在崖石上真好看,隻可惜寰哥哥不在這裏,他要看到了,心中一定很高興,唉!不知道哪一天我們才能找得著他。”童淑貞隻聽得心頭一震。陡然神誌一清,暗中運集功力,猛地一掌向站在身側的陶玉劈去,同時口中又大聲喝喊道:“琳妹妹,琳妹妹,你寰哥……”她話還未說完,陶玉已閃開她猝然一擊,拿著她左肘關節,正待下手;突覺一陣急風,當頭罩下。陶玉順勢一帶童淑貞,退後了兩步,避開來人一擊,定神看去,隻見麵前站著一個絕姿絕世的青衣少年,正是在昆倉山中打傷他的朱若蘭。原來朱若蘭聞得童淑貞大喊之聲,立時施展八步登空的身法,由數丈外淩空躍落石坑。她望了童淑貞一眼,輕頻一個黛眉,目光又轉投到陶玉身上,冷冷他說道:“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你!”陶玉知她武功奇高,隻要一出手,必然淩厲難擋,左手一帶童淑貞,擋在自己麵前,右腕一翻,拔出背上金環劍,探臂一劍刺去。朱若蘭輕輕一閃,劍鋒貼身而過,左掌疾出,斜切陶玉握劍右腕。陶玉陡然一個大轉身,童淑貞身不由己的也被他帶了一個轉身,橫擋在朱若蘭和他之間。朱若蘭冷笑一聲,正待運集天罡指功夫,用隔空打穴之法傷他,哪知一轉臉,看到了靜靜躺在地上的夢寰,白色的鵝卵石,覆蓋了他雙腿。小腹。這一驚非同小可,頓覺腦際轟然一響,忘記眼前大敵,一腿掃去,掩蓋夢寰身上的鵝卵石,紛紛飛去,伏身探臂,抱起夢寰,雙足一蹬,躍出石坑。這時,沈霞琳正如飛一般地跑過來,她一聲黛姊姊還未落口,瞥見到了她懷中抱的夢寰,不禁一呆。金環二郎在朱若蘭躍出石坑之時,也帶著童淑貞悄然躍出,借著那石坑掩遮,疾奔而去。童淑貞本想呼叫,但轉念想到陶玉殘酷的點人險穴手法,心頭暗生寒意,何況陶玉還拿著她左肘關節,隻好一聲不響地隨著陶玉向前奔去。朱若蘭把夢寰平放在地上,附耳在他前胸處,靜靜聽了一陣,一張勻紅的臉色,逐漸的變成了青白之色,幽幽歎息一聲,黯然淚下。沈霞琳自發現楊夢寰後,一直就沒有說話,呆睜一雙大眼睛,望著朱若蘭替夢寰療傷,她臉上雖滿是憐惜神情,但眉宇間並無愁慮之色,她相信黛姊姊無所不能,定可把夢寰的傷勢療好。等她看到了朱若蘭盈盈淚下,心頭才有些吃驚,問道:“黛姊姊,你哭什麼?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