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步驚雲依然身披一身鮮紅吉服、斜斜的躺在牛車上的禾草堆中,而一名男子卻在騎著牛,策著牛車前進。
“你醒過來了?”那男子緩緩回過頭來,步驚雲冷冷的盯著他,就連半根眉毛也沒跳動一下,他竟沒有太大反應。
“雲師兄,你……不認得我了?我是……聶風……”不錯!這個策牛人正是聶風,可是,步驚雲似乎仍不認識他,他隻是漠然的道:
“聶風隻有十二歲,你,怎會是他?”
啊!聶風陡地一怔,雪緣雖以忘情把步驚雲這五年的記憶盡洗,但難道……卻意外地使他五年前的記憶恢複?所以在步驚雲心中,聶風的樣子,應該還是五年前的聶風?
“雲師兄,你有所不知了,你知道嗎?你已失憶了五年……”但見步驚雲竟能奇跡地記起五年前的自己,聶風遂雀躍的為步驚雲解釋,牛車一直前進,他一直說個不休,企圖令步驚雲明白他失憶的事,但卻避重就輕,並沒有提及雪緣等人,隻因他昨夜已應承雪緣,為免步驚雲會記起她而痛苦,他不會對步驚雲說出全部事實。
步驚雲一直默默的聽,表情異常冰冷,就像在聽著一個三歲小童也不會信的謊話,阿鐵溫暖的笑臉已再沒在他麵上出現,他,明顯又變回了真正的一一
步驚雲!
然而,正當二人的牛車經過村口,經過六、七個剛剛買菜回家的老婦時,步驚雲雙目鬥地放光,仿佛若有所思,他突然躍下牛車,聶風一驚,也跟著跳下牛車。
步驚雲甫一著地,便立即回頭一望那群剛剛經過的老婦,他為何會這樣?聶風也不由定神一看,隻見老婦群中,依稀有兩條似曾相識的身影一一白一青……
啊!是她?是她?聶風一愣,心想,難道……是雪緣與神母前來送行?
但最難昨的,是步驚雲竟然回頭一看她們!他為何會回頭?難道……
難道在他那深不可測的腦海中,還殘留著一丁點兒對雪緣的思念?暗暗的,連他自己也不清楚明白,在記憶的某個死角,她的樣子仍在卑微的苟存,所以他才回頭?
花兒雖已不香,但花曾擁有的絕世美麗,可會在死神的心頭,想了又想?
可是,聶風始終無法求證,因為回複原狀的步驚雲又變得沉默寡言,飄忽無定:他的心,又變回一個謎,他絕不會向任何人透露他此刻曾閃過甚麼念頭,或是記憶!
隔了半晌,步驚雲終於轉身,出奇地竟沒相問在這五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沒深究自己為何會一身吉服,他棄牛車而不坐。就這樣披著那身鮮紅吉服,昂步離去。
“雲師兄,你要去哪?”聶風追問。
“回天下會。”步驚雲冷淡回應。
啊!聶風心想,他甫複記憶便趕回天下會,難道還怕被雄霸利用不夠?他有何目的?
然而步驚雲已不再理會聶風,他逞自愈走愈遠,與他曾經最愛的人愈離愈遠……
聶風惟有緊跟其後,但他最後還是忍不住回了回頭,對著不遠的樹林迷舊的道:
“雪緣姑娘。神母,即使雲師兄已把你倆忘記,我聶風一生……也不會忘記你們……”
“請你倆……好自珍重,再見……”
就在二人離去同時,兩條人影卻早已躲在不遠的樹林中,默默目送著一二人遠去。
這兩條身影一青一白,原來正是適才老婦群中的其中兩名老婦,她倆是誰?啊?
但見二人的容顏雖老,看來至少年逾古稀,惟依二人的輪廊推測,二人年輕的時候,準必是兩名斜泛目波、徽露笑渦、傾國傾城的美人胚子!
又有椎會記得她倆曾風華絕代?又有誰會記得她倆曾遇上兩個異常精彩的男人——
風雲?
“他終於走了。”
“要走的人總是要走的,其實,你好不容易才找得一個如此鍾情不二的男人,卻限白白的放棄他,真是可惜……”
“我不得不這樣做,他不走……將更痛苦,我……不能太自私。”
“可是,他未必會是那種唯色是圖、膚淺無聊的男人,他絕不會嫌棄你。”
“可惜……我卻是一個膚淺的女人,連我自己也不能接受的容貌,我不想勉強他。”
“我總覺得,如果世上真有輪回的話,也許,你前生一定是白素貞,而他,也許正是許仙;他今生此來,是為了還你前生的一場債……”
“所以債完了,他……也就走了?”
“他未必便是真的走了;可能,許久許久以後,他或會又因意外回複這五年來的記憶,說不定又再回到你的身邊。”
“我並沒有那樣樂觀,除非……那時候我亦想出如何把這張臉孔回複從前的容貌,但這可能已是……二百年後的事,這時候,他也已經……死了……”
“誰知道會不會有奇跡出現,不過目前還不要想大多,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幹呢!別忘記!我們必須把雷峰塔下的機關封死,以防會再有人奪得神石,還有,那萬名獸奴也等著我們助他們回複本性,好讓他們重返家園,一家團聚……”
“待一切結束以後;我倆便真正歸隱,不問江湖?”
“是的。難道你已忘了我曾一再說過,即使全天下的人已離開你,還有我會留在你的身邊?孩子,回去吧!就讓我們如今回去我們該回去的的地方。”
“不!請給我多一點的時間……”
“唉,你還要幹些甚麼?”
“我隻是……還想再多看他一次,
再看一次
我永遠都會懷念的,
阿鐵、驚雲,
我最愛的
驚
雲。”
最後的一眼,她看著他漸漸縮小的背影終於消失於斜陽下,而她自己,也依依不舍的與另一個她,飄渺如仙地、冉冉煙沒於樹林內……
煙沒於西湖無邊的風月中
無邊的傳奇中,
在傳奇中思念他
直至永恒,
無限的永恒……
風雲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