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傾城再現(2 / 3)

然後,突如其地、出奇不意地,她驀然驚覺,另一個時常在她身釁的他,令她開始……?

她開始在夢中看見他那頭飄逸的長發,她開始把他每次送給她的小玩意好好儲存起來,珍之重之,不忍有半分損毀。

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這一次,她十分明白自己的感覺,隻是,她不敢向他表白自己的感覺……

她不敢,是因為她比他還長兩歲,她不視!

她不敢,是因為他無論內外都是那樣完美,而且他是一人之下的少爺,她卻是萬人之下、服侍他的下賤婢女;由當年的稚婢至今的婢女,她僅在年齡上有所增加,地位,卻連一級也沒有跳升;無論橫看豎看,她也是賤,她也是婢女,她自知自己永遠永遠也配不上他!

然而,這一切的心事,又何須定要告訴他呢?能夠在他身畔服侍他的起居三餐,經常看見他那溫暖的笑臉,她已感無比幸福。

但,他可會終於有日知道,她給他弄的每一道菜、所奉的每一杯茶,都經過她無限心意、“千錘百練”才得以煉成?送至他的嘴邊?

孔慈在風雲閣的“風閣”之內,一麵想著自己生命中兩個異常重要的男人,一麵在刺繡。

但見她此刻所造的刺繡,竟是在一塊雪白的絲綢上繡著一個淡淡的“風”字,這個“風”字,可會是她心中的……?

這塊精白絲綢,身價雖然不算昂貴,卻是她以個多月來的賞錢買回來的。為了儲錢買這塊絲布,她甚至連女兒家最愛施的脂粉也不施半分。

想不到絲比脂粉更貴,而情,就更比絲更長,更重……

不過這都是孔慈心甘情願的;縱使她自覺配不起他,她也希望,在他出生入死之時,總有一塊繡著他名字的絲布陪伴著他,而這塊布,卻是她繡給他的。

部分是如此微未的願望而已,隻要能夠達到,她,已覺無憾……

然而正當她在聚精會神、專心專意地幹著這種千古女性都喜歡幹或被逼幹的事兒時,淬地,背後傳來了一個滿是笑意的聲音,道:“嘿嘿!孔慈,你怎麼又在幹刺繡這些無聊的勾當?”

孔慈一顆心怦然一跳,慌忙把剛剛完成的刺繡摺疊,好讓那個“風”字不曾被人瞥見,接著便悠悠回首瞟了瞟剛剛步進來的人,道:“斷浪,你怎麼老是愛在人家的背後出現?即使你步法如何無聲無息,我可也不會讚你輕功蓋世的……”

她雖在發嗔,聲音卻是非常溫柔,顯見是和斷浪說笑。

斷浪?啊,原來步進“風閣”的人是斷浪?相隔五年,斷浪又已變成什麼樣子了?

但見步進風閣的斷浪一身淡青粗衣,五年前蓬鬆的頭發已結束了一條辮子,個子也高了不少,旦還看來相當矯健;一雙粗眉大眼,如今已滿是英氣,惟在英氣之間,卻滿是刁滑之色。

其實若以年齡來說,他今年才剛好十四;十四歲的少年應還不失童真,隻是斷浪臉上早已連半點童真也欠奉,也許如今十九歲的孔慈比他看來還較為童真一些……

是什麼令他失去過去的童真?是五年來淪為賤仆的恥辱生涯?還是那顆要重振斷家的無比決心?

然而無論他己失去多少童真,有一些東西他始終未有失去就是聶風與他親如兄弟的情。

斷浪嘻皮笑臉的道。

“是了是了!我斷浪老早已明白自己並不是輕功蓋世了,何用你像娘親般時常提醒,嘻嘻,其實你又怎會讚我輕功蓋世呢,要讚的話,你也先讚你的風大哥啦……”

乍聞“你的風大哥”五字,孔慈當場滿臉通紅,然而又迅即泛起少許尤鬱之色,……絲隻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尤鬱,她道:“什麼‘我的風大哥’呢,斷浪,風少爺又怎會……是我的?

他為人這樣正直,待人又百般好,我孔慈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侍婢而已,又怎配得起……他?”

是的!他待人百般好,孔慈最是明白不過;在過去五年,他從沒嫌棄她是侍婢,時常與她有說有笑,更為怕她會遭人欺負,還私下傳她一些輕功與武功的心法……

瞥見孔慈忽然滿臉愁色,斷浪方知自己出言孟浪,慌忙伸了伸舌頭,扮了個鬼臉,賠笑道:“好了,孔慈,別要那麼多愁善感了,我這次來,是為了給你帶來兩個消息……”

孔慈給他魄臉與舌頭逗得破愁為笑,嫣然問:“什麼消息?”

“對你來說,相信是兩個好消息……”斷浪欲說還休,故作緊張;而且一麵說話一麵緊緊瞄著孔慈的麵,故意要看她的反應,接著才續說下去:“適才聽守在天下第一關的侍衛說……”

“風,已經回來了!”

風已經回來了?孔茲霎時間呆在當場,這陣果然,是喜出望外的呆。

自從步驚雲死後,孔慈便順理成章成為聶風的侍婢。

每一次聶風奉雄霜之命去執行任務,她每次皆暗自擔心,害怕總有一天,他會像當年的步驚雲一去不返,故每次看見他安全歸來,她皆會喜出望外,不知所措。

斷浪本預期會在孔慈臉上看到那些什麼少女的妞泥神態,卻不虞她竟是一臉呆然,差點連他也給弄得呆住了,斷浪眉頭輕蹙,問:“怎麼了?孔慈,你有何不妥?”

孔慈方才如夢初醒,自覺失態,愴惶以說話支吾以對:“不,我……沒什麼!是了,既然風少爺已經回來,他……為何又不回來……風閣?”

斷浪答:“這還用問?當然又是一番酬醉了!聽說秦霜已邀他往望霜樓小聚片刻。”

望霜樓是秦霜在天下會所居之所;這些年來,身為一個大師兄,秦霜對聶風、斷浪委實相當不錯;雖然自從聶風“風神腿法”大成之後。立功頻頻,搶去了秦霜這位大師兄不少光采,但他似乎並沒介懷。

孔慈又問:“斷浪,你適才說有兩個大好消息,那,另一個消息是什麼?”

斷浪刻意把聲音壓得更低,古厘古怪的答:“另一個消息?嘿嘿,這可真是一個非常驚人的消息!”

孔慈道:“斷浪,求你別再耍我了,快步入正題吧!”

斷浪眼珠一轉,巧笑:“好!你既然張口求我了,就姑且說給你聽吧!聽說,風此行帶了一個人回來……”

“什麼人?”

“一個你意想不到的人——”

步!驚!雲!

步?

驚?

雲?

這三個字儼如三道奔雷,孔慈驟覺整個人如遭三雷轟頂,腦海也霎時像給無數疑問充塞似的,一時間隻感到喘不過氣:“是……雲少爺?但……怎可能呢?他……他不是早已死……在樂山……那場水災之下?”

孔慈的臉上此刻乍喜乍亂;喜的,當然是步驚雲如真的無恙歸來,確是一件令她高興萬分的事,同時,也令她的一顆心如亂絮般亂……

她為何會亂?是否,一種她對於步驚雲的感覺,本來早已化為了一畢淡淡的、深遠悠長的思念,如今,忽爾卻如江河缺堤,猛地複湧心頭?

斷浪聳了聳肩。答:“我也不知他為何會安全回來!是風把他帶口來的,你這就去問一問風吧……”

語聲未歇,語聲又起,這次卻井非斷浪和孔慈的語聲,而是另一個爽朗的聲音:“不用再問了;我如今就為你們解答……”

孔慈他們還沒聽畢這句話,他的人已飄至二人眼前,好快的輕功!這份比聲音還快的輕功,如今可已超越了雄霸?

“風……少爺?”孔慈一雙明眸張得如銅鈴般大,她想不到聶風這麼快便已會過秦霜,慌忙把那塊繡著“風”的絲布藏到身後。

聶風淺淺一笑,對孔慈及斷浪道:“雲師兄確是回來了,我是在西湖一戶空屋裏發現他的:那時候,他還渾渾噩噩,好像什麼也忘掉了,後來與他共處數日,他才逐漸記起我,也逐漸恢複記憶……”

“可是在過去五年,他曾到過什麼地方?他曾有何經曆?就連他自己也記不起來了:因此他甫一回抵天下會,便已立即回‘雲閣’閉關半月,我想,他一定是想盡力記起這五年來的事,所以你們暫且讓他冷靜半月,先別往‘雲閣’找他……”

聶風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可能亦他有生以來說得最長的一番話;一個平素不喜“長篇大論”的人忽爾多話起來,原因隻有一個,就是想以連串的話來掩飾真相。

他在說謊!

為了雪緣曾向他跪地懇求,希望他絕對不能讓步驚雲知道事實,故不喜說謊的他才逼不得已說謊,可真為難了他!

孔慈與斷浪見他煞有介事般。一口氣說了這番話,二人兩麵相覷,倒真有點意外;不過二人還是相信的,隻因為步驚雲能回歸天下的事實早已令他倆難以置信,如今聶風勉強捏造一些原因解釋,也總較步驚雲在生的事實更易令人人信。

而且孔慈一直把那塊絲布藏在身後,更是作賊心虛,無心細想,她強顏笑道:“是了,風少爺,你看來也十分疲倦,不著待我燒水給你抹臉,如何?”

聶風隻感到一陣納罕,回首對斷浪道:“孔慈究竟怎樣了?看來怪怪的……

斷浪把雙手交負胸前,故作不知的答:“誰知道呢?都是少女心事……”說著還歪著嘴角,滿含深意一笑。

哈哈!斷浪自己也隻是十四歲的少男呢!居然會說比他年長五年的孔慈有少女心事?好一個刁滑無比、老氣橫秋。人細鬼大的斷浪!

“浪……”聶風鬥地想起一些事情,他想問一問斷浪。

“哦?風,究竟有什麼事?”斷浪十分敏感,他已經感到有點不妥。

“……”聶風欲言雙止,終於把險些出口的問題吞回肚內,他忽然又不想再問了,隻是搖首道:“不,役什麼,我……實在是太倦了……”

斷浪與他相交多年,明知他有話要說,不過他太聰明,也太體諒他,不忍說穿,便又強自擠出一絲頑皮笑意,岔開話題道:“你長途跋涉,當然是倦透了!嘻嘻,我還是識趣點先離開這裏為妙,否則一會雄霸那老家夥又怪責我老是纏著你,不給你時間休息……”

“你快好好的歇一會吧!”斷浪一麵說一麵跳蹦蹦的走出門外,活像很開朗的樣子,聶風瞧著他那條搖幌不定的、恍如其主人一樣動若脫兔的小辮於,也不由自主微笑起來。

惟在聶風的微笑之中,卻隱隱約約有一絲愧意。

他為何會有愧意?

隻因他適才的欲言又止,其實是想問斷浪一個他自知不應該問的問題。

這次聶風前赴杭州西湖尋找盂缽,此事除了雄霸、秦霜、文醜醜知曉外,聶風便隻曾對斷浪提及;即使是孔慈,也僅知道聶風此行是為了一件寶物,卻仍不知他的目的地,可是……

何解無雙城的“魅影心魔”會在雷峰塔下出現,與聶風一起爭奪盂肄?

不問而知,這次任務一定已經外泄,天下會內定有無雙城派來的內好!

情理而言,秦霜與文醜醜對雄霸異常忠心,出賣雄霸的機會極微,而斷浪,他與聶風一直情同手足,聶風更深信斷浪絕不會出賣他,這個內好絕不會是他!

反而聶風所顧慮的,是斷浪向來對天下會眾口不擇言,會否,有一次他無心快語,說漏了嘴,把此事泄漏給其他天下會眾知道,而在眾多天下會眾之中,萬一早已有一個潛藏的內奸。

這正是聶風適才想問斷浪的問題;他本想問斷浪,究竟他有否在無意之間,不小心把此事泄漏了?惟是當這條問題剛要衝口而出時,聶風方感到自己不應該問。

他深知斷浪視自己猶如長兄,雖然他生性佻達不羈,時愛說笑,但若關乎聶風的大事,聶風相信他絕不會輕佻處理,一定會異常謹慎言行……

若聶風真的張口相問斷浪,那便表示他太看輕他對他的友情了,故聶風才會感到慚愧,因為他根本便不應問!

甚至連想也不應這樣的想!

這才是真正毫無猜忌、真心相待的——友情!

惟是,對於這段友情,聶風雖是如此的想;斷浪,可也曾是同樣的想?

別要忘記!五年前獨孤一方曾上天下會與雄霸結盟,在其逗留期間,他曾極力遊說當時年僅九歲的斷浪,與他一起口去無雙城,並保證會栽培斷浪成才……

雖然斷浪最後決定為聶風而留於天下,但,他與獨孤一方的全部談話,隻有他倆才心知肚明……

會否,在這段談話之中,牽涉到“雙重身份”的問題?

那卻是說,斷浪固然可以為聶風,為友情而留在天下會,這是他第一個的身份。

為了獨孤一方應承給他的某種龐大而吸引的利益,他亦答允擁有第二個身份,就是——成為獨孤一方安排在天下會的棋子?

但願、這不會真的發生……

真的不要發生……

風雲閣自聶風加入天下會後,已被分為“風閣”與“雲閣”;兩閣之間且隔著一個庭園,而在步驚雲失蹤的五年內,“雲閣”

一直空著,隻因為——後繼無人!

不錯!除了冷如萬載玄冰的他,準有資格配當“雲閣”的主人?誰還有資格可入天下第一霸者雄霸雙目,叫其另眼相看,納其為徒?故而,“雲閣”一直空著,空著,儼如是一個忠心不二的仆人,堅決不事二主,始終等候著它的主人回歸或魂歸之比那怕等至壯誌消沉……

而“雲閣”更日趨淒清悄寂,悄寂得如同一個墳墓。

從前,當步驚雲還在的日子,許多侍女已不敢進內打掃;惟在步驚雲失蹤後,她們更不敢進內打掃。

據說有一次,一名侍女被命令在內打掃時,竟遇見步驚雲的鬼魂,事後還大病一場;“雲閣”,自此更成為天下會最猛鬼之地。

但為何那個侍女會在雲閣內瞧見步驚雲的鬼魂?如今事實證明,他根本便沒有死!

因此許多時候,“鬼”,也是人們疑心之下,自以為看見的隻有孔慈,即使“雲閣”被傳有鬼,她仍無所畏懼,不時往“雲閣”打掃,一來是因為她不想步驚雲曾居住的地方蒙塵;二來,或許正因她也很想見一見步驚雲的鬼魂!

她……也曾那樣的罹他?

當然她絕不會有任何發現,否則步驚雲今天便不會活著回來此刻,孔慈正捧著一盆燒沸了的開水,趕著回去“風閣”給聶風抹臉,就在她經過“雲閣”門前之際,她陡地不由自主的駐足回望。

他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

若非出自聶風之口,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然而,他是真的回來了。

“風閣”與“雲閣”之間隻是一個小小庭園之隔,她懊惱自己適才為何如此專心刺繡,竟連他進入“雲閣”的門聲也沒有察覺白白錯失了一個與他重逢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