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無名此刻渾身冒著眩目劍光,修為驚世的劍聖還是有本事可以直視劍光中的無名雙目;縱然劍聖一張老臉盛氣驕人,無名仍有膽識直瞪著他的眼睛,以期尋出其目中劍招的破綻!
雙方就一直如此的以“心”比劍,以“目”出招拆招,二人都沒有動,也毋須動;因每在劍聖的目光中招意乍起,他便會立時發覺無名不屈的雙目當中,已有破其劍招的招意;同樣地,每當無名目光中有招意閃過,劍聖的眼睛亦很快便流露破招的喜悅!
然而,二人已以“心”以“目”鬥了三個時辰,周遭亦給他倆身心所散發的蓋世劍氣,逼得陷於一片無邊死寂,甚至地麵,亦開始“叻叻勒勒”的龜裂起來,那些不敢動的“樹木”,亦逐漸抵受不住二人“目光”你來我擋的強橫劍意,忽地“砰彭”一聲!
終於悉數被逼得爆開,迸為木屑!
霎時間葉碎木屑漫天,儼如飛沙地獄,可是,任那木屑淒厲地漫天飛揚,任一切將要因二人之“心戰”而化為烏有,二人,仍然不動!
他們的目光,依然未因周遭的地動山搖而有半點散渙,他們的目光,仍如——劍!
劍來劍往!
勢難料到,蛻變後的無名竟可與名震江湖的劍聖鬥上三個時辰之久!在劍聖過去所敗的二萬九千八百六十八個強手當中,幾曾有一人能讓劍聖用上十招?幾曾有一人能讓劍聖用上一炷香的時間?
但眼前這個無名,卻居然叫劍聖耗用了三個時辰,而仍未落敗!
隻是,二人若再如此纏鬥下去,究竟至何時何刻,方能分出勝負?
正當二人仍在僵持之際,在二人百丈開外,竟冉冉出現了兩條人影!
這兩條人影,正正便是這兩大蓋世劍手這場世紀之戰,一決勝負的關鍵!
但見這兩條人影,原來並非什麼武林高手,卻僅是兩名手執提燈、儒生裝扮的尋常青年!
二人眉目看來異常相似,一看便知,應是兄弟無疑。二人俱各自掮著一個包袱,行色匆匆,似在趕路;其中一個已逕自對另一名青年道:“大……哥,這個樹林漆黑得很,且不知為何,二弟總感到有點……不很自在的……感覺,好像……前方……有一些……很……可怕的東西,不知會否是……那些東西?”
二人果真是一雙兄弟!那身為兄長的青年聞言,亦點頭道:“嗯!二弟,大哥也……和你一樣,總感到……像是有一些東西在逼壓著我們,那……好像是一種令人非常心悸的感覺,但,縱然真的有那些……東西,可別要忘記,明天便是上京赴考的最後一天,我們若不能及時趕抵京城,恐怕便會白費爹娘為我倆所籌的路費了!這個樹林雖然有點邪門,卻是上京捷徑,不得不行。”
那二弟聽其兄所言,亦知不無道理,當下答道:“是的!若然我倆赴考稍遲,又怎對得起高堂嚴親?反正平生不作虧心事,半夜敲門也不驚;我兄弟倆撫心自問,也從未曾幹傷天害理之事,豈懼山間樹裏鬼神?大哥所言甚是!”
“這就對了。”那身為兄長的又道:“二弟,我倆已在這樹林內兜兜轉轉了不少時分,好像已經迷路了;我倆還是盡快尋找捷徑出路,可別要負了爹娘一番心血啊!”
身為兄長的於說話之間,正欲與其二弟盡快尋找出路,誰知,忽又聞其弟“啊”的高呼一聲!
身為兄長的好奇一問:“二弟,你又有什麼特殊感覺了?”
那二弟愣愣的答:“大……哥,你……可已看見了?”
“二弟,你看見了什麼?”
那二弟吞了一口涎沫,喜形於色的答:“大哥!你見否在我們百丈開外,有——人?”
“人?”身為兄長的隨即順著其弟的目光望去,隻見在他兩兄弟前方百丈開外,出奇地一片飛屑漫天,惟在漫天飛屑之中,卻依稀的站著兩條高大的人影!
“不錯!在我們百丈開外真的有人!二弟,我倆這回真的遇上貴人了!我們快上前問路,看如何快點走出這樹林吧!”
說話聲中,兄弟二人已興高采烈地朝百丈開外的兩條人影步去!
詎料,二人愈是步近,便愈感到氣息滯悶,那股莫名的感覺更不斷侵襲這兩兄弟的心頭!儼如他們正在步近地獄!
是的!這兩兄弟真的正在接近地獄,緣於他倆如今愈步愈近的兩個人,正是無名與劍聖!今夜,在此兩大曠世劍手方圓百丈之內,即將會因兩人之驚世一戰,淪為葬劍葬心葬敗葬恨的劍中地獄!
兄弟倆猶懵然不知自身已進入兩大絕世劍手的劍決之地;而當他倆步至劍聖及無名十丈之內時,他倆方才發現,在二人周遭的所有樹木,赫然已全部爆為碎屑,甚至地麵亦龜裂不堪,似會隨時天崩地裂!
而更教他們震驚的是,他們本在百丈外看見這裏有人,也有“光”,滿以為其中一人也像他們一樣手執提燈,誰知,當他們睜目看清楚時,才驚悉這二人根本便沒有提燈;“光”,原是發自其中一個人的身上!
那是一道足可叫舉世矚目,人神共拜的劍光!
那二弟驚見眼前奇景,已不由自主脫口高呼:“啊……!大……哥,怎……會這樣的?那……年青人……怎會全身冒光?他……到底是人還是鬼?抑或……”
“他是神?”
神?
不錯!他確是神!劍中之神!
在那二弟的驚呼聲中,他的大哥已深知不妙,不由分說,一手拉著其二弟往回走,詎料還是遲了一步!
他倆的突然出現,已經驚動了這場劍中神聖之戰中的——聖!
在此彈指之間,劍聖一直全神瞪著無名的目光遽地一移,一閃,便落在這雙落荒而逃的兄弟中的——大哥身上!
倏忽之間,那個本拉著其弟沒命奔逃的大哥赫然頓止!緣於他忽然感到,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氣勢已重重的籠罩他的全身,控製著他的腳步!他當然不知道那是什麼氣勢!那其實是劍氣!緣於他完全不懂武功,根本沒有內力可反抗劍聖的劍氣!若是高手,縱是強如劍聖,亦未必能閃電以劍氣控人!萬料不到,以劍聖的聖者修為,竟已能以自身濃烈劍氣駕馭別人的行動及意誌!
但聽劍聖此刻冷然一笑,朗聲對無名道:“嗬嗬!在我們所知的習劍最高境界之中,便是‘萬劍皆可為劍’!”
“人,亦是天地萬物之一,故而,任何人亦是本聖的劍!”
“無名!我倆以‘心’比劍相持不下,本劍聖已厭倦再站下去,就讓我們乾脆點!以‘人’作劍!盡快分出勝負吧!”
語聲方歇,劍聖雙目中所散發的劍氣、劍意盎發濃烈,劍氣難當,那身為兄長的根本無法反抗劍聖的劍意,赫然已被其雙目的劍意引動,霍地兩指一戟,指立如利劍向其弟咽喉刺去!
天!劍聖這一劍指並不刺向無名,而偏要令這兩兄弟中的兄長刺向其弟,是因為他明白,以無名的為人,一定不會看著兄弑其弟!
他一定也會全力以赴,以“人”應戰!
果然!為免這兩兄弟中的二弟被其兄刺中咽喉而釀成倫常慘劇,無名的雙目不由閃電移向二人中的“弟”,目光一放,無敵劍意亦同時綻出,那二弟登時也身不由己,戟指便擋其兄的奪命劍指!
瞬息之間,本來完全不懂武功的一對儒生兄弟,竟在兩大神聖劍意帶動之下,儼然兩個絕世劍手!“噗噗拍拍”的以指為劍,更以一種他們從未想過人會擁有的身手及速度,拚了——千招!
可是,劍聖雖能盡情以“人”為劍一戰,無名,看來卻反而未能放開懷抱迎戰!
他縱亦可用劍意驅使這兩兄弟中的“弟”應戰,但卻唯恐其劍指真的會誤中其兄,他不想因自己意圖取勝而令這雙無辜兄弟有所死傷,故在驅動其“弟”迎戰時總心存顧忌,劍指總有三分保留!
而這三分保重,已經令在其劍意帶動下的“弟”,節節處於下風!
千招過後,劣勢更呈明顯,身為二弟的在無名顧忌之下,破綻頻頻敗露,劍聖見狀益發暴喜如狂:“嘿嘿!”
“無名!你實在過於愚仁了!”
“你可知戰場之上,最辣手的劍也正是最天下無敵的劍?你三番四次唯恐會令其弟誤傷其兄,未能全情出招!正是無敵的大忌!”
果然!就在無名諸般顧忌之下,身為二弟的,額上又再次露出一個破綻!也是最致命的必敗破綻!
劍聖當然不會毫無所覺!他已即時瞧出了這個最致命的破綻,當下狂笑:“嗬嗬!”
“無名!你實在太令本劍聖失望了!枉你一番心力回複武功,還是衝不破一個‘仁’字!本劍聖忽然發覺自己對你已再無興趣!也再不想與你戰下去!就讓我最後以這一式最無情無道無敵的劍……”
“了結這一戰!”
一語至此,劍聖雙目的劍意益發烈不可擋,那個身為兄長的儒生更是無法自己,右手儼如一柄奪命殺劍,勢如破竹朝其弟額上所露的破綻狠劈下去!
這一劈,勢必可將其弟天靈狠狠劈開!劍聖這一招已勝算在握!他勝定了!
惟是,就在此勝負存亡的一刹那,劍聖驀然聽見劍光中的無名,滿目自信的吐出一句令他這一代劍聖也莫名其妙的話:“劍聖。”
“你,”
“已敗了。”
敗了?不敗的劍聖為何會敗?劍聖驕狂無比的戰心隨即一攝,接著他便發覺……
曾經不敗的他,曾經天下無敵的他,真的已經敗了!
他的“不敗”,他的“無敵”,真的已化為曾經……
戰吧!戰吧!戰吧!
慘嚎撕天!
應雄與一眾金人精英,終在宮內被十麵埋伏,且還遭數千亂箭掃射,頃刻之間,不但驚呼狂嚎響徹夜空,甚至激濺起無數淒厲無比的衝天血浪!
血浪滔天,整個深宮內苑如同彌漫著一層濃濁的血霧,中人欲嘔,蔽人視野。
而就在慘叫聲逐漸沉寂下來之際,那個傲立城頂、後有一千侍衛、還有逾百大內精英貼身拱護的中原皇帝,雖還未瞧清楚血霧內的金人是否已全部中箭,卻先自開懷大笑道:“不自量力!”
“金狗們!你們曆朝曆代,對我們中原來說隻是過街之鼠而已!今日你們栽在朕的手上,隻怪你們技不如朕,死也活該!啊哈哈哈……”
皇帝一語至此,已吩咐在內苑地上的侍衛道:“眾侍衛聽令!這群金狗在數千利箭侍候之下,相信已全軍覆沒,你們這就立即將他們的首推出午門示眾!讓天下人恥笑他們的愚昧無知,不自量力吧……”
對!在數千利箭同一時間勁射之下,情理而言,任那逾百金人是一等一的精英,亦絕無逃出生天之理!故而皇帝才會如此開懷大笑!
隻是,這世上有一個人……
他!從不合情合理!
他曾用心逼使另一個“他”發奮求進的手段,亦絕不合乎情理……
皇帝這句命令還沒說完,突如其來地,內苑裏驀又響起無數“啊呀”的驚叫之聲!
皇帝連隨朝這陣“啊呀”之聲望去,隻見發出這些驚叫之聲的人,竟然是他那群在地麵埋伏的侍衛!
他們脫口驚叫,緣於此時此刻,那層層因勁箭而激起的衝天血霧,已經冉冉散去;在濃濁血霧盡散之後,他們發現,除了那逾百金人精英早已如皇帝所料,中箭身亡外,一個適才在未放箭前已令他們矚目萬分的人,卻赫然不見了!
那個人令他們矚目,全因為那批金人精英所披的盡是深沉的夜行快衣,隻有他仍毫不顧忌,依然故我,一身白衣如雪!
還有,他一身皇者的氣勢亦令數千侍衛相當矚目!至少,他比他們的皇帝,更像一個令人拜服的皇者!
萬劍之皇!
赫見那逾百金人渾身如箭豬一般橫屍遍地,卻獨久他們那白衣統帥的首領,就連正意氣風發的皇帝亦陡地大吃一驚,愣愣道:“怎……可能?”
“數以千計箭陣侍候,任何人……也要成中之鱉!那……走狗,怎可能……會幸免?他怎可能逃出生天?啊……”
“他如今又在……哪?”
皇帝正欲下令眾侍衛原地搜索,詎料,又傳來一個異常冷靜的聲音對他道:“是有可能的。”
“因為,我,本來便是一柄比箭還要快的劍。”
“能躲過千箭萬箭,又有何難?”
“隻可惜,縱然我的武功已臻至皇者級數,但……還是無法及時相救與我同行的他們;他們雖屢勸不聽,卻也隻是急於救金而已,真是可惜,唉……”
此言乍出,在城頂高高在上的皇帝當場大感震驚,緣於這個冷靜的聲音與其相當接近,近得就在——他的身後!
瞿地,一柄劍已同時隨聲從後送前,狠狠架在皇帝的脖子上!劍是英雄劍,持劍的人,正是那個令一眾中原侍衛相當囑目的人!
應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