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樣出色的妹妹，寧瑤自然是又自卑又驕傲。自卑的是自己普普通通，毫無惹人注目的地方，驕傲的是她的妹妹，是有福洞天裏出名的厲害人物。
所以在她十四歲的時候，就退出了學堂，那時候她本在有司掛著名頭提前熟悉事務了。
厲憮然也跟著當時的先生在試探著教習課業了。
原本，兩個人一起呆在有司，做一對神仙眷侶，是多麼好的事情，也是本來的打算，厲憮然不明白，他去問寧瑤這是為什麼。
寧瑤苦笑：“寧春這般，娘就跟失去了一個女兒一樣，我們都知道，有司的事務，雖然看上去有幾分風光，但也隨時有可能喪命的，娘近來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我想陪著她，不想給自己日後留下什麼遺憾。”
“你若還是願意，等有司之規十五歲到了，你若是能平安回來，我們就一起過吧。”
厲憮然自然沒有不願意的道理。
兩個人這般約定好了，但卻是未曾想到日後的一係列變故，像是天塹銀河，讓他們相隔著無論怎麼努力，都跨不過去的距離。
寧春十五歲那年，去人間遊曆。這是她第三次去人間了，司長說，隻消等到她回來，自己就可以出去遊山玩水不必操心了。
司長這話卻是沒等到實現的那天。
有福洞天的精怪本就是動物，不懂人類之審美如何，寧春的姿容出落的一天比一天出色，化成人形以後，即便是穿著最粗糙的衣裳，臉上沒有任何妝容，甚至就是抹上兩道灰，也是仙女一樣的美麗。
那樣的唇紅齒白滿頭烏發，眉眼流轉間，即便是不含任何情緒，隻要看著你，就好像是對你有情一般。
這樣的妙人，實在是千年難得的。
寧春這次來人間遊曆，已經是輕車熟路了，但是她這次選擇的地點是長安城。恰逢十五元宵夜，正是滿城花燈會的時候，寧春還未曾見過這樣的景致，竟是有些流連忘返之意了。
她姿容美妙，滿街上賞燈的人竟是隻剩了她一個，旁人都無心看燈，隻盯著她看。
不知走了多久，寧春遇上了一盞兔子燈，她根本就不識字，但那盞燈是要猜對了燈謎才能取走的。
那兔子燈做的實在是巧奪天工，亮晶晶的地方竟然是用水晶鑲嵌的，就連三瓣嘴旁邊的胡子，都沒有錯過去，一條一條，迎著風在微微的顫。
寧春實在是喜歡的不得了。
這隻兔子，也太好看了。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她眼前閃過去，寧春沒有回頭，就聽到自己耳邊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雲破月來花影碎，謎底是個‘能’字。”
寧春仿佛被迷了心神一樣，也不去計較身後的人究竟是誰，高聲喊出了“能”字，那攤主道著恭喜，便要來摘燈，那位站在寧春身後的公子卻是先他一步將花燈摘了下來，玉骨冰肌的兔子，很像她。
就著這麼一隻兔子燈，兩個人便攀談上了，對方是長亭侯的獨子，名為李之瀟。本以為提到自己的大名，這女子會驚訝一番，卻不曾想，這三個字在她耳中卻是如普普通通一個名字一般，壓根就沒有引起多大的反應。
李之瀟大名冠絕整個長安城，長亭侯早些年是為殷朝立下汗馬功勞的，雖然當今不受今上器重，但是仍舊誰都不敢小覷。因為李之瀟今年科考，剛摘了狀元桂冠。
更何況，長亭侯唯一的親姐姐，可是當朝曾經的皇後，隻不過現在被廢了，在皇廟裏頭靜養罷了。
但是皇家風雲最是說不準，虎落平陽，那也是欺不得的。更何況，長亭侯家也確實有幾分本事呢。
李之瀟其人年幼時候便已是長安城大名鼎鼎的紈絝子弟了，那時候仗著侯爺之子，皇後最疼寵的侄子，他可謂是鬥雞打架，什麼頑皮來什麼。直到皇後被廢的前一天，他還在歌樓楚館裏聽美人軟語，與一幫家世背景相差無幾的狐朋狗友喝酒。
皇後被廢，他沒來得及見上姑姑一麵，就聽說皇後被押到寺廟裏去了；為殷朝戰功赫赫的父親不忍親妹妹懷著六個月的身孕還被送到青燈古佛的山上去，在皇宮外頭跪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暈在門口，皇帝都未曾見長亭侯一麵。
那時候，殷朝的權貴都知道，長亭侯家，怕是要垮了。
即便陛下顧念舊情，不遷怒到長亭侯家，也不可能是盛寵依舊了。李之瀟舊日的朋友紛紛都遠離了他，不等他說明來意便將人拒之門外，吃了無數閉門羹的李之瀟終於痛定思痛，明白了世態炎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