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會,一匹快馬驟然迫近。
山下的徒眾己打出了“停”的手勢,但這匹馬竟隻快不慢,瞬即己衝到眼前。
眾徒不由的讓出了一條路。
這匹馬便頓也不頓,箭也似的掠了過去,好象早知道這些人必會給他讓路一般。
更絕的是,很少有人看清了馬背上人的麵貌,看清了麵貌的人一齊怔了怔,不知誰先把心中的三個字叫出了聲:
——步!驚!雲!
來的赫然竟是步驚雲。
眾人這才如大夢初覺,紛紛叫道:
“快發訊通知其他兄弟攔截他!”
立刻,一朵白花升到半空。
天下會三堂所有精銳弟子全部出動,弓箭手列在前排嚴陣以待。
“咯咯咯……咯咯咯……”
果然有匹馬由小變大,由遠至近。
突然厲喝一聲:“放箭!”立時箭矢如蝗,迅速將一匹怒衝的健馬變成了刺猖。
但每個人的臉色亦隨之變了。
射中,倒斃的隻有馬,沒有人。
人呢?
——步驚雲人呢?
人在望霜樓。
步驚雲竟無聲無息地出現於望霜樓殿頂,呆呆地看著夕陽漸落……
他是想起了童年的孔慈,那麼天真,可愛,善良……
那一次,他也是孤獨的坐在這個屋頂上。
孔慈悄悄的爬上來,突然接住他的肩膀,大聲道:
“喂!雲少爺!”
她本想嚇他一嚇,但步驚雲隻回頭冷漠的瞥了她一眼,又抱膝呆坐,眺望遠方,仿佛從來沒動過一般。
孔慈吐了吐舌頭道:
“霜少爺說要帶我下山遊玩,不若你也和咱們一起去吧!”
步驚雲的回答隻有三個字:
“我不去!”
步驚雲不去,孔慈好象就不走,兩人一直怔怔的望著一如今日的夕陽。
終於,忍不住開口的還是步驚雲:
“你不懂武功,站在這裏十分危險,走吧!”
孔慈把帶來的一件大衣,披在他肩頭,關切道:
“再獨自呆下去,會很容易著涼的,披上吧!”
步驚雲默默的接受,沒有推辭。
孔慈又道:
“為什麼你總喜歡在這裏?”
“我討厭人多,在此再沒有人可以騷擾我!”
“嗯,這時雖然高一點,但景色不錯,直是心曠神怡啊!”
“別煩我,快點下去吧!”
“不!我要留下來陪你!”
一句話說完,腳下突然一滑,身形隨即跌倒,直瀉而下,眼看就要滑下屋簷時,步驚雲驟然握住了她的手,道:
“抓緊我的手!”
同時手臂貫勁,猛的向上一提,將孔慈拉上了瓦麵。
孔慈感謝道:“謝謝你!”
步驚雲卻仍是一副悻悻然的樣子。
孔慈卻又輕輕的說了一句:
“你的手好燙啊!”
說完,便微笑著爬了下去。
步驚雲也隻想到這裏,地麵上便有人叫道:
“咦!殿頂上有人!”
另一個人的聲音更大:
“是步驚雲!”
“幫主閉關,秦堂主又因要務外出,怎麼辦?”
“咱們先通知各堂副堂主齊集人馬吧!”
“好!你們緊盯著他,我去知會所有人!”
片刻後,各堂人馬己將望霜樓重重包圍。
第一批攻擊人馬己提刀縱上了樓頂。但掩至步驚雲剛才靜坐的地方,人影又突然不見。眾人麵麵相覷,隻覺得遍體生寒。
望霜樓裏。孔慈生前的寢室,一片整齊雅潔。突然間,幕帳被徐徐掀開,有人自床上走下來。赫然就是神出鬼沒的步驚雲。
步驚雲在此房間左顧右盼,不期然的心內一陣蕩漾,立時頓生無限感慨。
他緩緩的開啟衣櫃,內裏全是孔慈的衣飾。
睹物思人,每個人的心時裏都倍感親切。步驚雲慢慢的將衣飾一件件拿出來,放好。
“慈,讓我替你收拾一些你生前喜愛的衣物吧!”
但收拾到衣櫃最底層的時候,步驚雲突然怔住。
衣物下竟藏著一個雕並精致的錦盒。
這個小小的盒子,又勾起了步驚雲的一段回憶
那次,他就是拿著這個錦盒,找到了孔慈。
誰知孔慈竟神秘的眨了一下眼睛,搶著道:
“雲少爺,我想給我看一樣東西。”
她攤開手,掌內競是一個草紮的草蚌猛。
“看,這個草猛別致嗎?”
孔慈笑意盎然道:
“這是風少爺特地用草給做的!”
步驚雲朝它冷冷的瞥了一眼,道:
“慈,我也有樣東西送給你!”
他將錦盒遞給孔慈:
“這是我連夜趕往京城,找最好的工匠做的!”
孔慈接過,欣喜道:
“很漂亮呀!雕工很精細呢!”
步驚雲亦掩飾不住高興道:
“希望你喜歡!”
孔慈望著他,認真道:
“我一定會好好愛惜它,並用它盛裝我最喜愛的東西!”
愛屋及烏,孔慈果然還好好的保存著這錦盒。
冰冷如鐵般的步驚雲,臉上亦不禁泛現出笑容。
“讓我看看內裏是什麼東西?”
步驚雲打開了錦盒,整個人立即就如掉進了冰窟。
一一冰冷,僵硬!
錦盒內,赫然就是……
聶風送給她的草蚌猛!??
“這就是她最彭喜愛的東西?”
“難道這草猛比我辛苦趕去京城給你做的錦盒還要寶貴?”
這問題本不必問,但步驚雲還是忍不住在心裏一遍遍的問。
因為他悲憤!悲憤的步驚雲。
他滿腔的怒火遍及全身,排山倒海的妒恨即將爆發一一
“碰”他猛地一掌,將整張紫檀木大桌拍得粉碎。同時,聲音也傳了出去。
兩個天下會待眾闖了進來,齊聲喝道:
“什麼人鬥膽在此?發生了什麼事?”
步驚雲猛然回頭,怒吼道:
“是我!我要殺人!”
一個箭步竄過去,一掌將一名徒眾擊得腦漿迸裂。
另一個的臉都黃了,突然驚怖的嘶喊道:
“步驚雲!步驚雲在——!”
他再也沒有機會說下去。
他的死法是—掌碎心!
門外的人聽到喊聲,迅速反應。
“步驚雲就在秦夫人故居內,趕緊召集人馬!”
“是!”
步驚雲卻從容的,將孔慈生前衣飾與那個傷心的錦盒集在一起,打個包袱背在肩上,慢慢的走回到床邊。
外麵的腳步仍是紛至遝來,還有人吼道:
“快將秦夫人寢室重重包圍!”
他們這次當然又撲了個空。
步驚雲又會去哪裏?
飛雲堂。
飛雲堂堂主的寶座自步驚雲叛離後,就由副堂主雷橫當仁不讓的坐上去了。
天下會這次大捕殺是由天霜堂副堂主領的隊,雷橫沒有動。
他隻粗腕支額的倚在椅上聽報告:
“步堂主自消失於望霜樓頂後,突於秦夫人故居出現,現又不知所蹤……”
這些人都是跟隨步驚雲幾年以上的老部屬,說話時很難改口,總喚步驚雲為步堂主。
這次無意中又帶出一個,雷橫眉頭一皺,大罵道:
“混帳!我早說過不要再呼步驚雲作步堂主了!”
稟報的冷汗一乍,忙惶急道:
“是是是!小人知道!小人知道!”
另一名徒眾微笑的解圍道:
“雷堂主何需操心,天下會人強馬壯,步驚雲這次插翅難飛!”
果然,雷橫一聽有人稱他為雷堂主就禁不住沾沾自喜。他道:
“這個當然!隻要咱們飛雲堂比其餘兩堂更快擒殺步驚雲的話……”
雷橫越說越得意,不覺拈起一杯酒,送到了唇邊,卻又不忘補一句:
“那雄幫主定會對我刮目相看,屆時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不料,突然有個聲音接日道:
“有誌氣!”
雷橫持杯的手一顫,一杯酒頓時全潑在自己臉上。
他還來不及擦,就隻見左近的帷幕一掀,一個人影己如刀鋒般的逼近。
“步堂主!”
雷橫駭極的叫出這三字後,整個人都癱倒在地。
“小人……隻是奉幫主之命行事,突在迫不得己,才會如此鬥膽……步堂主武藝高強、寬宏大量,體恤下屬,顧念小人追隨多年……”
他恨不得把所有的恭維話全都一下子說出來,步驚雲卻不等他說完,便隻吐出一個字:
“滾!”
雷橫暗裏鬆了一口氣,忙道:
“是,是,我滾,我滾!”
一轉身,領著眾人如飛般逃遁而去。
偌大的飛雲堂瞬即一片死寂。
步驚雲緩緩舉目四顧,堂內的每一物件伴他己有十多年,和他一起長大,但現在自己卻再難在此居住,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
忽然,四麵的腳步聲如響雷般的急進,合攏。一個頗具威儀的聲音道:
“叛徒!你罪當問誅,現在軍馬齊聚,快出來決一死戰吧!”
步驚雲知道他絕不是雄霸,也不去理會,心中忽然想道:
“既然不能再屑於此,亦不可將飛雲堂留與這狠狽小人手中!”
心念一動,立時掌勁一送,酒壇與燭台立被一齊推倒。
外麵的人還在喊道:
“步驚雲!若你自行出來受縛,還可留個全屍,否則我們放火燒堂!”
話剛落音,裏麵驟然一片通紅,倒先燒了起來。
外麵領隊的是天霜堂副堂主,見狀不由驚道:
“啊!內裏竟先著了火!?”
就在這時,堂門被破。步驚雲卷著無數煙火而出,急射向這位副堂主。
副堂主眼見渾身是火的人影向自己抓來,早駭得魂不附體,未及抵抗,便被步驚雲閃電般挾回堂內。
天下會徒眾大發一聲喊,一齊追來,但皆快不過步驚雲的身法,他腳在堂內一沾地,手臂便猛地向後一甩,將副堂主扔進了火海。
這副堂主在大火中掙紮,慘號,倒使天下會的人馬迅速紅了眼,各提兵刃,一擁殺入。
步驚雲就如發狂的猛獸一般,厲吼一聲,用其無匹內力,挾著火舌怒湧而出,衝近的嘍羅立被轟飛,餘者亦慘遭烈火波及,滾地呼號不己。
漸漸的火勢一發不可收拾,烈焰直仲殿頂。
攻殺進去的徒眾不得己紛紛撤出,獨獨未見步驚雲出來。
莫非他要與飛雲堂同歸於盡?
不是!
步驚雲沒有撤到地麵,而是撤到地下。
地下有條秘道。
通過秘道,最後來到的就是天下第一樓雄霸的書房之內。
秘道的出口處是兩個字“天下”,中間一分為二。步驚雲掠進去,再將它輕輕合上,看上去“天下”二字仍是天衣無縫。
步驚雲入主飛雲堂第二年,這條秘道早已建成。專門為了傳遞一些不可讓第三者知道的特級秘令。
步驚雲此時利用此路深入虎穴,就是算準了雄霸習慣在此時閉關練功。
而他的目的就是要一一
奪取無雙神劍!
但他四處掃視,卻一無所獲,遂推門離去。
天下第一樓素為幫中禁地,閑人莫進,縱是樓中守衛亦隻在外麵重駐。
因此,步驚雲逐一房間查看,如入無人之境,不過仍凝神戒備,耳聽八方。
摹然,隻聽一個房間內有人甜糯糯地道:
“嘻……嘻……相公,吃些辣肉吧!”
另一個人的聲音似乎板起臉應道:
“不!我要吃甜的!”
步驚雲頓時心中生疑:
“奇怪!第一,樓內除了雄霸外怎會有其他人?”
禁不住湊著門縫偷偷一望,裏麵的人影倏地一閃,競如鬼贓般的寂然不見。
而桌子上飯菜依樣,看來果真是另有其人。
步驚雲卻沒有時間追索。但剛一轉身離去;裏麵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噓……險些兒給他看見!”
“他不就是步驚雲嗎?他回來幹什麼呀?”
“相公,這是人家的事,用不著咱們管,吃飯吧!”
接著便是一陣咀嚼之聲。
他們的聲氣不大不小,不輕不重,好象並不怕步驚雲聽到,隻是偏偏讓他看不到人影。
可是步驚雲心中籠上了一層陰影。
並且,這陰影越往前走,籠得便越重。
因為前頭又摹然傳來一陣“沙沙”的聲音。
這是什麼聲音?
步驚雲迅如閃電般急掠過去也沒看到人影,隻看到一柄掃帚斜倚在牆上。
但步驚雲的臉色卻陡然變了。
這把掃帚竟然不是竹製的。
它從上到下赫然是鐵製的!!
這時,在俠王府一無所獲的秦霜返回向雄霸覆命。
天下第一樓外麵侍衛恭聲道:
“對不起,幫主正在閉關,但快將圓功,請總堂主先回,咱們自會派人通傳!”
秦霜朝這深沉死寂的高樓望了一眼,道:
“好!”
同時間,步驚雲亦在樓裏叫了同一個字:
“好!”
因為無雙神劍就放在一個木架上,他一伸手便緊握在掌中。
“嘿……得來全不費功夫!”
“有了它,定可配合劍譜上的曠世招式!”
“慈……我很快便可回來找你了……”
心念剛一至此,便隻聽帷幕內突然傳出一聲聲沉重的呼吸:
“呼……呼……”就如一頭負傷的猛獸。
步驚雲眉稍一揚,“哦”了一聲,仗劍走了進去。
帷幕內,曲廊幽徑,但很快便己到盡頭。
盡頭處,一個熟悉的人影盤膝而坐。
一一這人影可以說是他恨得咬牙切齒之夢魔。
步驚雲看了一眼,不敢相信是真的,又看了一眼,才吐出兩個字:
“雄霸!”
雄霸正在潛運獨門內功——
三分歸元氣。
自吸取了上次失敗的經驗後,他己掌握了其中竅門。
於是為求突破,他不斷日夕苦修,現在體內,三股真氣己溶彙歸元,達至小成境界。
但歸元氣自掌心透出,卻呈現出三道分岔氣流,始終未能收發自如。
三氣更各自互生排斥,難受操控。
雄霸不得以豁盡畢生內勁,立時變化陡生,三氣加速扭作一團,漸有溶合之勢……
這時真氣遍運,迫得全身骨骼咯咯爆響。
突然,雄霸身上綻放出耀目豪光。
——三氣歸無,成敗己隻在一線!
可是這一線,步驚雲決計不會讓他通過。
無雙劍碎然飛至,倒插於雄霸身前之地,雄霸頓時心神大震,血氣逆轉。
這時,又有一個人影淩空翻出,單手拔出地上的無雙劍,力劈直下。
正值命在毫發,雄霸全身經脈不禁盡數閉塞,頓時動彈不得,心中亦不由的苦歎一聲:
“我命休矣!”
但劍至中途,忽地在半空硬生頓止。
步驚雲冷冷道:
“不愧是雄霸!”
雄霸卻仍無視步驚雲,強自收斂心神,凝聚真氣。
步驚雲雙眼中欲噴出火來一般瞪著他,厲聲道:
“雄霸,你曾害我全家,現更咄咄相逼,昔才一劍,你本必死無疑,但我不屑乘人之危!姑念你多年培育,今天就還你所有恩情!”
說罷,信手猛厲一劍便劃空石壁,頓時沙石滾滾而下,透出了一線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