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一個人在場,或許會為說錯了話而道歉,但鹿烎從不覺得這樣有錯。在他眼裏,戰士要做的不僅是勝利時的狂歡與氣概非凡,還要能在遲暮時壯心不死,那時方能被稱為英雄。
速亥不會因此神傷,瞧他還在摩挲那些石頭一樣的肉幹呢,他要像它們一樣堅硬頑強,到了粉身碎骨的時刻依然固執地想崩掉別人的牙齒!鹿烎邊想邊看到對方死灰般的麵容。好罷,英雄確實遲暮了,冒著寒光的是利箭,而不是眼前的這個人。“那箭,你原本想射誰”他低聲問道。
“一群從北陸遷徙過來的雪民,我原本想為您的計劃盡一份綿薄之力,結果被他們給逃走了。”速亥回憶起不久前的這件事情,手指無意識地撣著桌角的灰塵。“看到我屋子裏那些鱗石像的時候就和我們當初看到流波山時一樣驚訝。”緊要關頭甚至還有人想要偷走它們,他記得那是一個蠢貨,魯莽不說,還喜歡誇誇其談。
“鱗石像……”鹿烎瞄到在迎客室裏的工藝桌上放了四五尊表麵光滑的塑像,它們由古老敵人的殘骸製作,作為警示或信仰被有祇氏人供奉。“說到鱗石,我曾經見過一個原人,他的手中有一把鱗石製成的刀。”他回憶起在孛兒帖戰爭中僥幸逃脫的紮昆……訶倫,手中就有一把製作精良的武器,熟悉的質地,他一眼就辨認了出來。
“您知道的,鱗石的鍛造工藝如今並非有祇氏一家獨大。”
“我知道,但隻覺區區原人的戰士不配擁有鱗石刀。”
“他死了麼”
“他脫逃了,用驍勇的孛兒帖人換了那個懦夫的性命。”鹿烎讓天狗咬死紮昆……卓力格圖時,親眼看見對方拋下族人逃跑。大叢林,荒原和丘陵,斷嶺,再到相對安穩的渤野。這條一路南行的路線,若能騎上一匹馬或家禽,如今應該到了部落,訶倫必定已經讓原人們知道了狼族的到來,他們也早該築起了警戒線。
滿屋子過去的痕跡,似乎速亥的生活一點也沒有變,隻不過是搬了新家,換了新址。顯然他是不希望遺忘得太快,因為即便是刻骨銘心的記憶,有朝一日也會沉默下去。鹿烎吃飽了肉幹,似乎終於想到要喝水,而老部下很樂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於是便告退出去。不一會兒拿進來一隻水壺,鹿烎倒掉碗底的一點茶水,又抹了抹才放到對方麵前。
在倒水的時候,他問道:“你有多久沒回去看過了”
速亥盡量讓水一滴不濺,眼神專注得如同在鍛造鱗石。“很久,您呢”末了放下水壺才回答。
這一放,讓鹿烎看到了水麵上飄著的一點茶葉碎。“久到這杖上又多了不少裂紋。”他搖晃著腦袋氣惱道,把木杖敲得咚咚響,在密室裏尤為清脆。
速亥連忙把它清理掉,大概是哪裏帶下來的葉子。
“算了算了。”鹿烎連連搖頭,好像這葉子比蛇人燈的毒煙還恐怖似的。他定了定神,拿自己的鼻子努力嗅了嗅,最後才緩緩端起碗飲了一半——星星果化開的水還有點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