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廢話。你抵押在我這裏的股份,無任何附加條件,全還給你。所有債務,我替你還清。除此之外我保證你全家人一生無虞。”
孟金剛聞之一振,重又撿起那張報告細細地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嘿!想不到我的肝這麼值錢。行啊,那你說了算吧。”
孟金貴立刻行動起來,將自己承諾的一一兌現。但等一切準備完畢,醫生拿手術自願書來給孟金剛簽,他又改變了主意:“聽說移植手術必須在自覺自願的方式下簽字,不能涉及銀錢交易,否則也算不得準。我可不想割了肝,沒命享福。”
孟金貴勃然大怒:“到底是誰在背後唆使你?孟金剛,我開的條件已經最好。”
生死攸關,孟金剛也顧不得兄弟情分:“你就是把明豐給我,我也怕沒命享用。”
“你反悔?”
“哥,你一輩子算計人,沒想到吧?今天被我擺了一道!”孟金剛得意地笑著,“別把我逼急了,把孟薇生病的事情給你捅到報社去,大家一拍兩散!”
排在第二順位的是孟覺,羅宋宋陪他去醫院勸孟金貴:“我願意割百分之四十的肝葉給孟薇。我很清楚,肝髒具有自我修複功能,割了還會再長。”
“不行。”
“為什麼不行?我和宋宋都能接受,也沒有任何附加條件。”
“正因為你沒有附加條件,我才不敢接受。這事不須多談,我還有辦法。”
兄弟兩相對無言;羅宋宋拍拍孟覺的手臂:“我去看看孟薇,你們聊。”
羅宋宋去了,孟覺才問孟金貴:“你是不是要出暗花?”
“重賞之下,必有死夫。”
“哥,黑市交易人體器官是刑事罪。現在格陵不比當年,涉黑的事情做不得。”
“你也太小看我了。”
長期煙酒不離身的孟金貴有中度肝硬化。但他最近已經將所有不良習慣戒掉,積極治療和健身——他知道肝硬化不可逆轉,但他必須讓自己做些什麼。
孟覺也在思索。他不自覺地咬住了左手食指的第二關節。他咬得很重,痛得心都冷酷下來:“我想起來,你還留有一手。”
他的語氣說不清是讚賞還是鄙夷。孟金貴輕輕地笑了起來,猙獰得好像一頭野獸。
“你說對了。我絕不會讓自己無路可走。”
病危後孟薇禁止會客,隻有孟金貴和杜麗聰被允許每天見麵一小時。許達雖然每天都往醫院跑,孟薇卻一再搖頭,不願見他。他隻能隔著玻璃窗探望,或者托孟金貴帶進去一些消過毒的字條。
每張字條孟金貴和杜麗聰都仔細看過,也逐字逐句念給孟薇聽了,全是許達的心聲,發自肺腑,情真意切;但孟薇完全沒有反應。杜麗聰終於看不下去:“阿薇,看在他每天都來的份上。”
“我……沒有時……時間浪費……浪費在無謂人……身上。”
她真是一點也不想見自己的未婚夫。大家都知道她是為了誰淪落到這地步,也知道她想見誰。孟金貴將孟薇的病情通知了智曉亮,他很驚訝,但也隻能表示惋惜。
他送一隻薄雪草花籃到ICU。許達看到花籃,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竟把智曉亮給請來了。
醫生給孟薇打了針,然後取下氧氣罩,在旁陪護。護士給她梳了頭,她還想討一點腮紅,穿消毒服的智曉亮已經進來了。
監心儀顯示,她依然會為了這個男人心髒劇烈跳動。而他卻坦然如麵對普通朋友。
“孟薇,你好好養病。”
“廢話,我快要死了。”
“別傻了。你會活下去。”
“我清醒得很。不然也不會想見你。”
“孟薇,你這樣做,對你的未婚夫不公平。”
“公平?我告訴你什麼叫公平——”孟薇伸出瘦骨嶙峋的一雙手,“公平就是你在天平的左邊,孟覺在天平的右邊,桌上還有好幾個砝碼,我,羅宋宋,聶今,龐然,那些愛過你們的女人……我每天躺在床上都在想,怎麼樣放這些砝碼才能讓天平平衡……我想破了頭,也無法皆大歡喜。”
“別說了。”
孟薇一上一下地晃動著胳膊:“你看,羅宋宋應該擺在哪邊呢?左邊還是右邊?”
這樣輕微的運動她也無法承受,一陣劇烈的咳嗽從胸腔中爆裂開來,護士急忙扶住她替她整理姿勢:“孟小姐,你不要太激動。否則這次會麵必須終止。”
孟薇的胸脯依然急劇地起伏著:“智曉亮,你真的喜歡羅宋宋?如同‘soul mate’那樣?”
“是。”
“你要知道,羅宋宋隻會喜歡孟覺。永遠也不會接受你。你已經永遠錯過了她。”
“沒有人能看到永遠。所以這世上沒有永遠。”
孟薇用一種了然的,憐憫的眼光看著智曉亮:“還記不記得我說過?孟家總算有人替我出頭了。”
她真是滿意極了。
醫生重新幫她戴上了氧氣罩。智曉亮走出病房,杜麗聰多謝他,以孟金貴的性格沒有為難他更是奇跡。
“智先生,你肯來看阿薇,真的非常感謝。”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來看她。”
杜麗聰看得出麵前這個年輕人很沮喪,但仍然維持風度:“是阿薇太年輕,太草率,將愛情看得太重要。我們都是過來人,很明白你和她有緣無分。”
這樣說,讓智曉亮更加難過。他傷人,人亦傷他,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孟覺和羅宋宋到醫院時,智曉亮已經在護士站等候了不知多久。
“你怎麼來了?”她再看到他,並沒有十分驚訝,似乎知道他一定會來有個交待。
“羅宋宋,我有話和你說。”
孟覺並沒有阻止:“我去那邊和他們會合。”
為了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說話,智曉亮和羅宋宋走過了好幾條擺滿了病床的走廊。但凡有人走過這些長長的生死通道,就會發現愛情越來越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