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覺靜靜地聽著莫馥君的述說。羅宋宋跪在外婆麵前,將臉埋在她的手心裏,全身抑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我剛才又說了什麼了?”莫馥君眼中那股狂熱的光消逝了,歎出胸中最後一口濁氣,又恢複到原先的迷茫狀態,“我記性越來越差了……”
“她一直都這樣。上了年紀,難免會忘性大嘛。”宋玲也從臥室裏走了出來,東張西望,“咦,清平,你在哪裏?快來加件衣服。”
這不是普通的老人病。
“外婆,你在生病。”
“我沒有病。”
“好,你沒有病,現在那個人回來了。”莫馥君麵露厭色,羅宋宋耐心道,“你看見了,他會和宋玲互相照顧,不離不棄。你搬來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莫馥君內心掙紮,看著淚流滿麵的外孫女,她垂下了高傲的頭顱。
“是的。我病了。我有高血壓引起的老年癡呆。這是遺傳病,我防了一輩子,還是戰勝不了宿命。宋宋,我真怕這是我留給你最差的遺產。”
她自從承認了自己的病情之後,反而好轉了許多,隻是堅持應當在專業的地方接受治療,要回北戴河的療養院。那家療養院專門對享有國務院特別津貼的老專家們開放,為每人配備高級護理人員,住在花園洋房裏,生活很舒適,專家之間還可以聊聊天,做些輕鬆的活動,完全不需要家人擔心。羅宋宋怎麼勸她也不聽,隻好隨她。
羅宋宋和外婆的學生們一起把外婆送回姬水老家做準備。因這一去,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莫馥君指揮學生將一切東西該扔的扔,該帶走的帶走,收拾了好久。
“莫老師,我們在整理的時候,找到了一些信。”
“哦,有些是我的。”羅宋宋接過信來,“這些……”
一些是蘇瑪麗的回信,還有一些信封非常陳舊,羅宋宋從來沒有見過,看郵戳,比她年齡還大,全是宋玲親啟,落款羅清平。
若她不是認識這個變態二十幾年,真是會被這手漂亮的鋼筆字騙過去。
在信裏,羅清平情意綿綿地對宋玲訴說著對她的思念,求宋玲不要不理他。他回憶著上山下鄉的時候,是怎樣地對宋玲溫柔體貼,替她出工,偷老鄉的雞做給她吃。回城後,他以為再也見不到這位天仙化人的莫家大小姐,沒想到,宋玲一直沒有結婚,這不是姻緣天定是什麼?他同時也感歎莫馥君對他如同母親一般慈愛,雖然不怎麼和他說話,但他能從莫馥君的眼神裏看出她並不排斥他。他能在除夕夜給她們娘倆做飯,真的很榮幸,有家的感覺。
“現在你懷著孩子,我相信你媽一定會答應我們的婚事。親愛的玲,如果我能到格陵大來工作,就可以照顧你們母子了。如果他出生的時候父母卻天各一方,對他的成長就太不利了。親愛的,你說呢?”
“現在真希望我就在你身邊,照顧你,還有我們的兒子……不是兒子也沒有關係,女兒我一樣喜歡。”
“這些信還要麼?”
“將這部分,寄到格陵大宋玲教授家去吧。”她將那些情書一一碼好,整整齊齊地放在一隻文件袋裏,“我想他們很需要。”
“咦,閣樓上有一隻土狗,生了一窩小狗。”
“不要驚動他們。我會回來處理。”
等羅宋宋將莫馥君送到北戴河,陪了她一段時間,然後再回姬水想去探望mary的時候,閣樓上已經收拾的幹幹淨淨,一隻小狗也不見了。
她看著空蕩蕩的閣樓,朝後退了一步。
轉身,下樓,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