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近乎麻木的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雨水無情的落在他的身上,容顏被打濕,但木塵知道他沒哭。
蕭何雙眸通紅,木塵第一次看到有人的眼睛能夠被眼淚憋得那麼紅,紅的仿佛能夠滴出鮮血來。
木塵隻能說蕭何很成功,他不想哭,於是就真的沒有一滴眼淚流出來。
他極力想要隱藏他的悲傷,隻是悲傷又豈是說隱藏就能隱藏了的。
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永恒不變的東西,從來都不是時間,不是愛和恨,不是痛苦,不是傷口和眼淚,而是曾經發生的那些過往。因為發生過,所以才不會改變,所以才不能視若無睹。
如果說,蘇安曾經在過去和現實中修築了一道堅固的城牆,她強迫性阻止自己去重溫過去的一切。那麼如今,木塵就是拿了一把錘子狠狠的打通了這麵城牆,他讓城牆外麵的蕭何進去,試圖去感受蘇安的痛。
隻是現如今,他意識到了言語的可怕,過去的事情摧毀了一個蘇安,是不是還將摧毀掉一個蕭何才肯善罷甘休?
蕭何的臉像是在一瞬間被漂白了,臉色在木塵的話語裏一點點的陷入灰白。
木塵說:“遇到她之前,我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可以把絕望和痛苦掩藏的滴水不露。我和她少年時期相識,因為無家可歸,因為貧窮,我們相依為命,住在泰國最貧窮的巷子裏。她很沉默,話語很少,很多時候都喜歡低著頭,一個人靜靜的走路,我那時候覺得她跟我很相像,我以為她是跟我一樣的人,無情、狠辣、虛偽、狡詐、自私、城府……但是很快我就發現,她跟我並不一樣,她真誠,她善良,她渴望愛,於是一旦有人愛她,她就會飛蛾撲火傾盡所有去回報對方。蘇安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她是一個生活充滿悲劇色彩的人,她原本出身名門,卻在幼年落魄流浪;她悲天憫人,卻常常會讓人覺得她冷漠寡情;她通達人情世故,卻總是形影單隻;她常常躋身名流圈,卻始終跟人保持著距離,從不肯讓人窺探她的內心;她明明在K國名聲大噪,卻偏偏低調做人;蘇安是誰?她是一個承受煙花喧鬧卻又極度孤寂的人。”
“如果你曾親曆過她的痛苦,那麼無論她現如今做了天大的壞事,你都能原諒現在的她。畢竟十月懷胎的那個人是她,親眼目睹孩子出車禍的那個人是她,在手術台眼睜睜看著孩子死去的那個人是她……孩子死亡當天,她給你打過電話,是你母親接的電話。於是,火葬場外麵,你母親派人試圖搶走骨灰,但是骨灰被打翻了,蘇安也被強行關進了瘋人院……我一直在想,一個人的心可以被傷多少次,一次不夠,兩次不夠,那三次,四次呢?難道從來沒有人看到她的心早就被傷的千瘡百孔了嗎?雲卿死了,她還沒有從地獄裏爬出來,卻再次被你母親推進了無邊地獄。那些人想把她變成一個真正的瘋子,她每天被人捆綁在床上,每天被人注射鎮靜劑,每天被人喂精神病藥。那些混蛋給她吃的藥裏麵竟然含有米拉帕和瓦倫尼克林兩種藥。米拉帕總是讓她產生恐怖不安的幻覺,她常常會看到毒蛇爬在牆上,她常常看到有人在她麵前自殺,她常常看到她父親和兒子在她麵前來回走動和說話……還有瓦倫尼克林,她每晚會做噩夢,夜晚會驚嚇著醒過來,但是第二天之後,昨天的很多事情都會忘記,於是她崩潰了。”
“她手腕上的兩條傷疤,你看到了嗎?那麼深的傷口,她用玻璃碎片劃下去的時候毫不留情,但她感覺不到痛,因為手腕處的皮開肉綻抵不過心靈的侵蝕,她在暗夜和絕望裏嚎啕大哭,她哭的撕心裂肺,她哭著求人來救她,那時候你在哪裏?”
“我真慶幸她是一名醫生,我慶幸她因為幻覺恐怖而自殺,要不然她隻怕永遠都發現不了精神病藥有問題,要不然她會變成一個真正的瘋子。她開始想辦法逃離,她想方設法讓別人聯係我,但這些電話都沒有傳遞到我耳中,於是她開始自己想辦法逃離瘋人院。她再一次劃破手腕,混進了手術室,利用跑酷翻閱圍牆,身上被鐵絲網刺得鮮血淋淋。閣下,如果你曾經在午夜寒冷街頭看到一個衣衫淩亂,滿身鮮血,臉色蒼白的女人,你不要感到吃驚和害怕,因為那一刻,她臉上的絕望和倉惶絕對會讓你潸然淚下。我慶幸我趕到了,她躲在我懷裏嚎啕大哭,我抱起她的時候,她全身沒有任何的重量,好像放在風中就會被刮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