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安的記憶裏,她從未見蕭何流過淚,至少是當著她的麵,當年他父親去世,她去墓園找到他,那時候的蕭何也隻是有些悲傷,有些失魂落魄而已,不像現在,好像所有的魂魄都在一夕間被抽走了。
好像有那麼一次,他聽聞她懷了雙胞胎,那一刻脖子裏也跟現在一樣有了溫熱,然後很快這種溫熱就轉化為了冰涼。
從她打開盒子的那一瞬間,她就知道他一定知道了很多事情,這些事情可能是他自己發現,自己查到的,也有可能是木塵告訴給他的。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了!
她的痛苦,她這些年飽受的折磨,她的晦暗往事,瞬間就那麼攤曬在他的麵前,倉促的沒有任何征兆。
他說他去見過他們的孩子,他全身潮濕,就那麼緊緊的抱著她,她呢?臉色隻怕也很難看,腦子空茫茫的,雙眸看著那個精致的小盒子,裏麵安放著她的兒子,她該怎麼辦?哭泣嗎?她明明想哭,可為什麼哭不出來呢?
蕭何滾燙的淚水無聲的砸在蘇安的脖子上,他抱她抱得很緊,勒的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Ann,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不知道你在羅森堡,我不知道12?15羅森堡重大車禍案裏,你和孩子也是受害者,我如果知道那天車禍追尾裏還有你和孩子……”說這話的時候,蕭何語無倫次,他隻是一遍遍的重複著,說他如果知道她在羅森堡,也許早點接她和孩子回去,一切禍事都不會發生了。
他身體在發抖,眼淚無聲滑落,說到最後,竟然哭得泣不成聲。
蘇安順著他的發絲,然後輕撫他的背,一下一下的拍著,聲音艱澀:“我想過了,這是天災人禍,怨不得人。縱使你在那裏,又有什麼用?”她苦笑一下:“蕭何,人難道還能跟意外較量嗎?”
說著,似有什麼東西掐住了喉嚨一般,“其實雲卿出事後,我最恨的那個人是我自己,如果當時我沒有途經那條路,如果我沒有在藥店門口停車,如果我抱著雲卿一起出來,禍事也不會發生,可這世上沒有如果,於是誰種下的因,就需誰用餘生來作為償還。”有時候活著的人才是最痛苦的那一個。
“Ann,我們重新開始……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他說他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看情形他已經知道了她的身體狀況,要不然他不會這麼說,可他已經知道了,還這麼說,是自欺欺人還是安慰她?
“蕭何,我這副身體千瘡百孔,孕育肚子裏的兩個孩子已經是勉勵維持了,可就算是這兩個孩子,我隻怕也保不住了,如果失去了這兩個孩子,我以後都不可能再有生育的機會了。”
“隻要你喜歡,我們可以收~養孩子,你想收~養幾個,我們就收~養幾個,好不好?”蕭何聲音斷斷續續,徹底變了調:“Ann,我隻要你……”
蘇安神情飄渺,“我一開始之所以嫁給你,隻是想要查清楚當年是誰接了那個電話,然後我查到了,是你母親。你那天打我,我不怪你,換成是我的話,我隻怕出手會比你更重,你當時一定是氣壞了……”蘇安輕輕的笑,笑容輕淡,靜靜的撫摸著他淚濕的臉,幫他把臉上的淚水擦幹,然後歎道:“蕭何,別自責,別難過,這是我的命!”
他看著她,神情淒涼,眼神沉默如夜,破碎不堪。
她說:“蕭何,我們認識十年,生生的把幸福給溜走了。”
蘇安的笑容很美,她從來沒有這麼笑過,美麗清冷的眼睛裏裝滿了對宿命的無奈。
蕭何覺得心很疼,像被人剜走一樣的疼,疼痛讓他忽然間喪失了任何表情,神情空洞無比,好像在瞬間把一個人該有的情緒全都給遺失了。
蘇安看著他,曾經的曾經,她無數次的幻想過,如果蕭何得知雲卿的存在,他會有什麼表情?可是當她真正麵臨這一刻的時候,才覺得可怕無比。
原來,雲卿死去,崩潰的那個人不單單隻有她,還有他!
如果說蕭何現在靈魂和身體一分為二,她也相信,她從不知道雲卿的死會給蕭何帶來這麼重的打擊。
“蕭何,你有沒有想過跟我離婚?”她溫聲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