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廢墟斷橋上看見喬十月,午後的陽光照亮這個女人的身體,兩條腿纏在欄杆上,頭向下,工廠排出的汙水幾乎擦著她的頭發向另一個方向流去,遠方龐大的建築和人群突然變成倒影。眼睛收斂住整個晴朗的天空。
十月說,懷胎十月,又是在十月出生,所以叫喬十月。
這一年的十月溫暖持久,因為在南方,於是在一段時間總是充斥著台風降臨過後的血腥氣息,神秘而不可測,一瞬間可以使生命漂流,完結。
十月總是展開自己的手掌,自言自語,先生說我的生命線很短,卻很曲折,好象有許多沒有暴露的故事。
說這些話的時候,十月的眼神柔軟而放肆。站在繁華的街道上,過往的車流和人群驟然失聲,整座城市裏的陽光仿佛刹那彙聚到一個點,平靜的灼燒。
十月嘴裏的先生在中心路開著一家音響店,為人不羈而固執,這是我的第一印象,看見他戴著自己做的粉色頭巾便覺的不舒服,常年的西褲,拖鞋,休閑裝,整個人被打扮的古怪,聽說三十歲以前一直在做搖滾,卻不順利,在北京跑滿了酒吧的場子最後沒有得到一點的機會,反而染上了藥,最後回到南方開了家音響,聊以為生。
十月說,搖滾是最悲慘的藝術,總是在最安全的時候發生讓人害怕的事,比如爆發。
音響店的名字叫十月生命,這是十月出現後先生改的,改名字那天先生說,我也是在十月出生。
十月一臉的幸福,說,原來你比我大整整十五歲。
在最初的時候,十月總是拉著我來這裏買碟,因為這裏幾乎成了一個概括了整個搖滾的吧。吸引了許多正在做搖滾或者熱愛搖滾的年輕人,來來出出的人打扮的裝束總是新穎而另類,追逐搖滾的類別從衣著上便能夠區分,有時候也有做金屬的男人光臨,這些人區別與朋克和嬉皮士,上了年齡,有些甚至已經有了家,並且總是表情凝重,有著過肩的黑色頭發,柔順而細膩。好象輕輕的一口氣息便能夠使頭發飄動。
我和十月穿插在一排排封麵猙獰而罪惡的包裝碟周圍,就好象在明媚的下午突然麵臨到一場肆虐的暴風。
終於有一次,先生說,這裏也許沒有你們想要的,應該去那裏。然後用食指指向前麵一家裝潢歡快而流行的店麵。
十月說,你好久沒有彈琴了麼?
先生頓了一下,問到,你怎麼知道。
十月輕輕的露出笑容,用手撫摩著先生食指上修長的指甲,說,你的指甲竟然沒有絲毫的磨損。
你們想要誰的碟,先生問到。
rose,我說。
然後拉起十月,告別了先生那張俊朗而驚愕的臉。
那時我和十月剛剛十八歲,告別了學校,我做網絡設計,十月什麼也不做,隻是對我說,姐姐,我隻需要你為我買萬寶路的香煙。
後來先生總是為十月和我準備兩個試聽機,十月坦然的坐下來,抽出一根萬寶路,帶上耳麥,表情幸福而詭異。我在十月的一旁,一起被震到淩晨。十月喝先生煮的咖啡,我隻喝可樂。
從那一年的十月開始,先生改了音響的名字,也改了店麵的時間,十月生命,通宵營業,盡管在每個寒冷的淩晨店裏隻有三個人。
我喝可樂,十月喝咖啡,先生裸著腳穿著拖鞋在店裏走來走去。然後聽見十月對先生說,我要為你生一個孩子。
一瞬間rose奏出的琴聲刺穿了耳膜,安靜的就像碟麵突然的斷裂。
劃痕不經意的把人毀滅。
第二天十月搬出了我的房子,我對十月說,公司變動,要去北方一段時間。
十月擁抱著我,說,雖然北方沒有台風,但也沒有搖滾,所以你要早早回來。陪我看台風,聽搖滾。
北方沒有台風,沒有搖滾,也沒有先生,那個第一次見到有些憎恨第二次便愛上的男人。他比十月大整整十五歲。
而我從來沒有告訴十月,我也是在十月出生。
臨走的前一天晚上,狠狠的失眠,直到先生敲開了我的門。
我問他,十月呢。
他低下頭,看著他食指上修長的指甲,說,睡了。
為什麼沒有在你懷裏。我說。
先生用食指勾住我的手掌,說,因為你隻喝可樂。和rose一樣。不喝酒,隻喝可樂。可樂比酒更震蕩。就像搖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