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桌子跟我還是有一些距離,所以我仔細看那個小方塊是什麼,直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我才看到,那個方塊,是錢,是兩大摞百元大鈔捆到一起組成的方塊,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把錢組合成這樣的方式,所以當時我沒有目測出那個方塊究竟是多少錢,後來我知道,那是十萬塊,並且是剛從銀行取出來的十萬塊,是規規矩矩包紮好不用點的十萬塊。在當時來說,十萬塊是可以買到一輛中檔偏上的小轎車的。趙強壯後來說,其實疤哥從包裏拿出這個百元大鈔組成的方塊的時候,他是嚇了一跳的,他以為疤哥從包裏拿出的是武器,他甚至差點又把大虎撲倒在地,還好他又多看了一眼,才看到那是鈔票,於是他從嚇了一跳變成了又嚇了一跳,然後又從嚇了兩跳變成了震撼,因為這也是他趙強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這麼多錢,在他老家,在他的農村,靠種地掙到十萬塊錢幾乎是一件不能想象的事情,而這個時候,這十萬塊錢,就這麼被疤哥隨便的擺在桌子上,疤哥看這大虎,微微笑,大虎也抬頭看疤哥,此時大虎的臉上也有了淡淡的笑意,這兩個大哥在此時,已經心照不宣。
疤哥確實擔得起東北幫大哥的身份,也不愧為東北人裏的典範,雖然二劉襲擊大虎事件在當時算是一個大事件,但畢竟沒有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按照當時的物價來說,十萬塊的賠償金確實高了,再加上劉老賴的堂弟老劉並不是東北幫的人,疤哥根本沒有必要贖他,而疤哥這十萬很明顯的說明了來意,這兩個人,他都要帶走,與其說疤哥是為了東北幫的事趕來,不如說疤哥是為了東北人而來。他把這十萬塊挪到了大虎的麵前,繼續笑咪咪的說道,大虎兄弟,這件事是我的人做錯了,拿這些銀子給你和兄弟們壓壓驚,這兩個人,就讓我帶走吧。此時的大虎終於肯站了起來,他用胳膊把錢挪到了楊敢的位置。然後一把握住了疤哥的手,也是爽朗的說道,疤哥,你給我大虎麵子,我大虎肯定兜著,走。中午喝酒,不醉不走。
二劉事件伴隨著十萬塊的大方塊宣布結束。結束的還算圓滿。沒有再流血。也沒有人死。雖然在我最初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以為大虎一定會挖個坑把這兄弟倆活埋了或者把這兄弟倆砍碎了喂狗。我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為大虎叔叔在當時年少的我的心裏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在我的概念中。誰惹大虎叔叔誰就得死。但現實還算平靜。最後二劉兄弟的懲罰不過是一人一個酒瓶子而已。雖然趙強壯之前為老劉求過情。但不得不說,最終還是十萬塊錢買了他們兩條命。倘若這一天沒有這十萬塊,或者沒有人來贖二劉。那麼大虎會對這二劉做什麼也隻有天知道。最終還有人民幣最有麵子。最終的江湖還是人民幣的江湖。雖然這樣的江湖並不是我想象的江湖。因為這時我和大亮子小飛包括王小龍都還沒有錢。路見不平的時候。除了一聲吼。那就動手。還沒到路見不平扔人民幣的階段。所以在我年少時麵對的這次江湖事件,多少有一點不理解。我以為一切解決不了的事情。都需要用暴力來協調,而不是這樣,扔出一個大方塊來。後來我知道,不光是我不理解。大亮子小飛王小龍都不理解,因為在散場之後。大亮子心裏還很是不忿,罵道,操他媽的,差點捅了我們虎哥,就這麼完了,真他媽便宜他了。小飛也說,是啊,操他媽的,別讓我碰到那倆東北的。碰到我就捅死他們。小龍才旁邊更是不服,罵道,操他媽的。敢捅我哥,不就他媽錢麼。我哥有的是錢。回頭我把那倆人捅了。也拿錢砸死他們。
這時我和嚴召煥也站在一邊,但我和他都沒有說話。我沒有說話是因為那三個貨把我的話都說了,我不知道再要說什麼,但嚴召煥沒有說話就賦予了一定意義,因為他不光沒說話,嘴角邊還輕輕揚起了一絲笑容,這意味著在我和大亮子小飛王小龍都還沒有理解這種江湖的時候和我們一樣初中沒畢業的嚴召煥就已經全麵理解。嚴召煥理解,未來的江湖,就是人民幣的江湖。誰有人民幣,誰就有江湖。後來大亮子也明白了這個道理,但這後來,已經比嚴召煥晚了將近十年。
出於對這種江湖的不理解,大亮子後來還組織我和小飛王小龍去找過二劉兄弟,抱著要為虎哥和趙強壯報仇的偉大理想和宏觀目標,這幾個人在街上晃悠了幾天。因為不知道去哪找二劉兄弟,所以隻有在街上晃悠。當時幾個人的腰裏還別著各種匕首和刀,走在街上相當牛逼哄哄,但哄哄了沒兩天,這事就被楊敢知道了,於是所有人挨了一頓臭罵,此事才不了了之。因為這事的不了了之,讓我一度很是氣憤,因為這白白浪費了我很多學習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