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笑,還有一個多月就畢業了,我們都有些不在乎的張狂。
李杉對我和關荷說:“再有三個節目就是你們的節目了,你們趕緊去準備,好好表演。”
關荷和我立即去換衣服,關荷邊換衣服,邊笑著對我說:“這是我經曆過的最有意思的一次文藝會演。”
我微笑著沒說話。排練的時候,覺得無所謂,可當站在台上,和大家一起讓所有人時而歡笑、時而哭泣的時候,很多感覺完全不一樣了。李杉、宋晨、魏老三、王豪……他們都不再隻是一個個沒有溫度的名字。
我很感激關荷把我帶入她的圈子,讓我第一次有了一種叫做集體榮譽感的感覺。
我和關荷穿好裙子,班主任吳老師找來的化妝師替我們化好淡妝,關荷打量著我,微笑著說:“很好看,同學們一定會大吃一驚。”
我並不相信她的恭維,禮貌地笑了笑,可剔透的她完全猜到我的想法,認真地說:“我不是哄你,琦琦,你的五官不是最出眾的,可至少在平均水平之上,而且你的氣質很特別,真的很特別,你應該對自己有自信。”
我仍然不相信,不過,我努力地做出相信了的樣子。
我們手牽著手走上舞台,對著舞台下鞠躬微笑,主持人介紹完我們,關荷對我笑了笑,從我手中拿過話筒,對台下說:“從初一到現在,我已經記不清我在這個大禮堂拉奏過多少次二胡,每一次都很特別,但,這一次肯定是最特別的,因為我即將畢業,也因為身邊站著我的好朋友羅琦琦。我們費了很多心思才選定這首《又見炊煙》,教導主任還差點沒讓過,我一再和主任說‘你’是女生,不是男生,主任才勉強讓通過。”
大家都笑,關荷也笑著說:“所以待會兒,你們隻許鼓正掌,不許鼓倒掌,請為我們,也請為你們留下一段美麗的回憶。”
同學們熱烈地鼓掌,非常給關荷麵子。
關荷把話筒遞回給我,坐到了預先放好的椅子上,開始拉奏,李杉站在關荷身後敲三角鐵。
看著底下黑壓壓的人影,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想到張駿也坐在下麵,我竟然有些緊張,作為參加過多次演講辯論比賽的人,我以為自己早已克服緊張這種情緒了。
“又見炊煙……”我的音破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不禁苦笑著吐了下舌頭。
文藝會演的時候,初一、初二的學生都比較老實,初三的學生卻仗著資格老,又馬上要畢業,學校管不了我們,常常台上一出狀況,就開始吹口哨、鼓倒掌,這一次,因為有關荷事先的請求,大部分人都很給麵子,可魔王彙集的(7)班卻哄笑起來。
想到張駿,我的心竟然不爭氣地開始亂跳,他是不是也在嘲笑我?
關荷緊張地看著我,示意我若準備好了,可以給她暗示,她重新開始拉曲子,可我越來越緊張,緊張得就像初一時上台代表新生講話,聲音啞在嗓子裏,完全唱不出來。
(7)班鼓倒掌、打口哨的聲音越來越大,帶動了不少人也開始鬧騰,我雖然心裏翻江倒海的,可臉皮很厚,表麵上十分鎮靜,關荷卻從來沒經曆過這麼丟人的事情,臉漲得通紅,羞窘得好像馬上就要扔下二胡,逃下台去。
突然,(7)班的座位中,張駿站了起來,大吼了一嗓子:“吵什麼吵?不願意聽就滾出去!”
(7)班的魔王們猛地一下就停止了吵鬧聲,他們連教導主任都不怕,卻很怕張駿。
禮堂裏變得十分安靜,我說不清楚心裏是什麼滋味,剛才糾結於張駿看著我出醜,這會兒卻又糾結於他幫了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朝關荷點頭,示意她開始拉二胡,關荷剛開始拉錯了幾個音,慢慢地就正常起來,我也重新唱,聲音不大,咬字還是很清晰:又見炊煙升起
暮色罩大地
想問陣陣炊煙
你要去哪裏
夕陽有詩情
黃昏有畫意
詩情畫意雖然美麗
我心中隻有你
這歌中的“你”是女孩子嗎?教導主任又不是沒聽過鄧麗君,他肯定不會相信,但在這首經典老歌前,他也曾年輕過,所以,他願意含蓄地放我們一馬。
一曲完畢,在大家的鼓掌聲中,我和關荷相視而笑,輸贏無所謂,重要的是我們一起度過的時光凝聚在這一刻,凝聚在這一首歌,將來,無論何時何地,當我們聽到這首歌時,都會想起對方,想起我們曾年少的歲月。
關荷站起來,走到我身邊。我們手牽著手,朝台下鞠躬,起身時,兩人的目光都看向了(7)班的方向。以後,不管任何時刻,隻要我們想起彼此,想起我們的青春歲月,我們就會想起有個少年跳出來,救了我們。
當文藝會演的結果揭曉時,所有人都既覺得吃驚,又覺得合理。
我和關荷的歌沒有得獎,這大概是關荷第一次表演失手。我們班的小品奪得了二等獎,宋晨代表大家去領獎。別人領獎時,都是鞠個躬就下,他卻搶過主持人的話筒,嬉笑著對台下說:“要感謝我們嚴肅認真卻又不失愛心的教導主任,教導主任,我們初三(4)班的同學都愛你!”
禮堂裏又笑成一團,因為教導主任最討厭流行音樂中的“你愛我”“我愛你”,很討厭我們說“愛”,常常訓斥我們,壓根兒什麼都不懂,卻天天嘴頭上“愛愛愛”,宋晨竟然哪壺不開提哪壺,估計教導主任開始後悔把獎給我們了。
宋晨也怕他後悔,一說完,就抱著獎杯往台下跑,惹得整個大禮堂又是哄笑。
那是我記憶中最充滿笑聲的一屆文藝會演,不管是老師,還是同學,包括嚴肅的教導主任都在笑。
我們幾個也一直都在笑,等頒獎禮結束,已經晚上十點多,可大家都不想回家,嚷嚷著要宋晨請客。宋晨作為有稿費收入的人,在我們幾個中算是大款,大家常常壓榨他。
宋晨大手一揮:“沒問題,我們去吃麻辣燙。”
大家哄然叫好,一群人彼此簇擁著,隨著人流往外走,仍不忘互相埋汰,以貶低對方、抬高自己為要,大家笑的笑,罵的罵,打的打,鬧成一團。
我們一群人成為人潮中最亮眼的風景。
走到校門口,已經要左轉彎,我突然瞥到街道對麵,路燈的陰影處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即甩脫關荷的手,跑向馬路對麵。
小波手插在褲兜裏,微笑地看著我。
我根本沒有多想,隻有激動,一下就撲到他身前,抱住他問:“你怎麼不叫我?”
校門口傳來口哨聲,我惱火地叫回去:“吹個鬼!”又趕著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事情擺平了嗎?”
他微笑著說:“下午回來的。”
我太高興了,嘰嘰嘎嘎地說:“是不是還來得及參加高考?不過,耽誤了好多時間,不如明年吧,多複習一年,考個更好的學校。”
關荷、宋晨、李杉……他們一幫人都走了過來,遠遠地站在一邊,宋晨叫:“羅琦琦,你去不去吃麻辣燙?”
小波說:“你和他們去玩吧,我改天再來找你。”
我遲疑著,沒說話,關荷叫:“琦琦。”
小波推我:“趕緊去吧,他們都在等你。”
我隻得向關荷、宋晨他們走過去,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笑著走向夜市,討論著哪家的麻辣燙比較好吃。
我一邊走一邊回頭,看到小波背轉了身子,手插在褲兜裏,低著頭走路。
路燈下,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我突然停住了腳步,對關荷說:“實在對不起,我今天晚上不能和你們一起去吃麻辣燙了,我還有點事情。”
宋晨他們都大叫:“太無恥了,出爾反爾。”
李杉溫和地說:“大家一起吧,不然就缺你一個人,馬上就要中考了,聚一次少一次。”
關荷也勸:“琦琦,你今天晚上可立了大功的,我們慶功,怎麼能沒有你?”
我沒理會其他人,隻對關荷抱歉一笑,就轉身跑著去追小波,等快趕上他時,猛地一下跳到他身邊,手從他的臂彎裏穿過,挽住他的胳膊,說:“請我去吃羊肉串。”
小波微笑地凝視著我:“你不去吃麻辣燙了嗎?”
“我喜歡吃羊肉串。”
後來,我一直想,也許就在那天晚上,小波發現了,雖然我們朝夕相處了快六年,我們以為我們是一家,可其實我和他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看著我和同學們在一起,歡快地鬥嘴、打鬧,為自己微不足道的才華和成功而自以為是地驕傲、快樂,我們展現的是最正常的中學生的青春和朝氣,所以,他明明是來找我的,卻沒有叫我,任由我從他麵前經過,走向一個和他截然不同的世界。
3 被折斷的翅膀
愛迪生說成功等於1%的天賦加上99%的汗水,我卻覺得成功等於10%的天賦加30%的運氣加60%的汗水。
在我們走過的路上,有不少人既有天賦,也願意付出,可命運並不垂青他們,令人尊敬的是往往這樣的人從不叫苦,也不埋怨命運,他們沉默著、努力著、繼續著。
小到一個機遇,大到身體健康,乃至生命,命運都常常會毫不留情地拿走。
我們無法阻止命運從我們手中奪走東西,但是,我們可以選擇珍視我們從生活中已得到的東西。
在嚴打風潮中,小六因為平常行事囂張,得罪的人太多,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他中了別人的計,反正,我聽到的消息就是,他因為爭風吃醋,把一個男子給毀容了,毀容的方式很特別,是用飛鷹小刀片一點點把對方的臉皮劃爛。本是陳年舊賬,卻被人舉報,公安局將他收押,立案調查,又發現了他吸毒販毒、私藏槍械的罪行,幾罪並罰,被判死刑,一顆子彈結束了生命。
後來我才明白,其實和任何人都沒關係,公安局早就盯著小六了,嚴打期間各個局子都有任務指標的,他們肯定要拿下小六,所謂的什麼舉報,隻不過是調查的障眼法。
小六被執行槍決的消息,在新聞上一閃而過,我甚至都沒有意識到那是小六(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的真名,他又被剃了光頭),後來聽到李哥手下兄弟們的議論,我才明白那是小六。
小六的犯罪團夥被徹底剿滅,張駿卻仍然在上學,沒有進監獄,公安局也不再找他談話,證明他平安地熬了過來,可張駿沒有一絲一毫的輕鬆表情。那段時間,他臉色分外蒼白,每天的頭發都亂糟糟的,如同剛從被窩裏鑽出來的樣子,衣服也穿得邋裏邋遢,看人時雙眼的焦點都不集中。
他從來都七情不上麵,不管發生什麼都無所謂的態度,第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看來整件事情,他受的刺激非常大。
不過,同學裏沒有人知道他和小六的關係,倒是成全了他“情聖”的美名,大家都認定他深受失戀之苦。
關於小六的消息,學校裏沒有任何人關注,那距離他們的世界太遙遠。學校裏的小混混們熱衷於談論郝鐮,他因為以販養吸,參與了毒品交易,被判勞動改造三年。幸虧他還未滿十六歲,而且查獲時分量非常小,否則隻怕會判得更重。
年級裏絕大多數同學都是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聽說毒品,他們在竊竊私語中,都帶著驚疑不定的表情。
毒品!多麼遙遠,遙遠得像是隻有在黑幫片和教科書裏才會出現,可竟然有一天出現在我們身邊,距離我們這麼近。這個年紀的年輕人,對這樣的事情既帶著恐懼厭惡,又帶著好奇崇拜,在他們的想象中,郝鐮這樣的人就像是活在另一個世界,擁有他們沒有的熱血和衝動、肆意和狂放。
郝鐮被蒙上了一層傳奇的色彩,而童雲珠作為郝鐮的女朋友,成為初中部最傳奇的女生。
聽到周圍的男生女生用複雜的語氣談論郝鐮時,我常常也有很複雜的感觸。郝鐮的故事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無從知道,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在外麵混時,沾染上了毒癮,之後以販養吸,然後一步步變成了少年勞改犯。張駿跟在小六身邊,肯定也碰過毒品和槍支,可他竟然能安然無恙,連我都忍不住要感歎一把他的智慧和運氣,隻是他若再不改,運氣可不會永遠相隨。到時候,絕不是勞改三年這麼輕的刑罰。
烏賊沒有郝鐮這麼幸運,雖然劑量很少,他也沒有以往從事毒品交易、吸毒藏毒的任何犯罪記錄,可他已經成年,又趕上嚴打,所以被判重刑,十年監禁。
宣判結果下來時,妖嬈瘋了一樣打小波。小波就傻站著,讓她打,別的人也不敢拉。我忍了半天沒忍住,衝過去,把妖嬈推到一邊,擋在小波麵前。
妖嬈還想打,我指著她的鼻子,寒著臉說:“你再打一下試試,又不是小波一個人的錯,你幹嗎不去打李哥?”話沒說完,小波卻一把把我推開,推得我摔到地上。
他走到妖嬈麵前,似乎還期盼著妖嬈再打他,妖嬈卻沒有再打,軟跪在地上,開始號啕大哭,我坐在地上也想哭。小波痛苦地盯了一會兒妖嬈,拖著步子離去,我隻能收起委屈,跳起來去追他。
李哥的店又開始營業,一切似乎恢複了正常,溫和的小波卻徹底變了。
他以前吸煙,隻是交際用,可現在,他的煙癮越來越大,常常煙不離手。以前雖然話少,卻仍算一個開朗的人,現在卻沉默得可怕。
李哥對我說:“小波是我們中間心思最細膩、最重感情的,他五六年級的時候,烏賊就帶著他玩,為了他被人罵沒爸爸而打架。他理智上比誰都明白,烏賊一個人進去,比我們三個都進去強,可他感情上卻接受不了,烏賊自己都很清醒地安慰小波,等風頭過了,他在牢裏好好表現,我們在外麵再好好疏通一下,肯定能減刑,可小波就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他總覺得如果不是他當時一心撲在學習上,能在店裏看著點,烏賊就不會被人算計了。”
我和李哥都無可奈何,隻能等他自己走過自己的心坎。
我隻要有時間,就去纏著他,要他請我吃東西,要他陪我玩。小波對我的要求很簡單,不管我怎麼玩、怎麼鬧,一定要考上重點高中。
我隻能打起精神去複習,沒日沒夜地瘋狂複習了一段時間,走進了中考考場。
考完後,我心裏很沒底,感覺上肯定能考上高中,至於能不能上重點高中,就要看運氣了。數理化都還不錯,可英語,能不能及格都很懸,我的英語非常差,初一、初二是因為忙著討厭聚寶盆,幾乎沒學,初三卻完全是因為我自己破罐子破摔。
李哥幫我去打聽成績,在發榜前,他們就知道我已經被一中的高中部錄取。我父母那邊還在焦急地等待我的成績,我這邊卻已經開始慶賀。
李哥為我舉行了很隆重的慶功宴,其實慶功是其次,主要是想讓小波開心。
來的人,幾乎沒有我認識的,我心裏很難受,該來的烏賊和妖嬈沒有來,這些不該來的人來再多,笑聲再大都掩蓋不住悲傷。
小波逢人就敬酒,高興得好似是他考上了大學,那天晚上究竟喝了多少酒,我沒概念,隻記得所有人都醉倒了,李哥喝哭了,對著小波嚷嚷“哥哥對不住你”,小波沒哭,卻一直在吐,吐完了又喝。我一滴酒沒喝,卻好像也醉了,隻是不停地哭,卻不知道自己哭什麼。
發榜的那天,我媽一大早就拖著我去看榜。
我們先看的是左邊的紅榜,看看我有沒有被一中錄取。我和我媽一塊兒看,不過她在找我的名字,我在找張駿的名字。
先看到關荷的名字,她排在第十五名,我咋舌,以關荷的成績在未來高中部的學生中竟然連前十都排不上。接著往下看,竟然在兩百多名就看到了張駿的名字,我吃驚得瞪著看了半天,發生了那麼多事情,我還擔心他能不能考進重點中學,結果人家不但考進來了,而且考得比我好多了。
我媽終於找到我的名字了,激動地指著我的名字,大叫:“琦琦,你!你!這裏!”
周圍的父母家長都替我媽開心,紛紛說著:“恭喜恭喜!”
我盯著自己的名字,不想吭聲,正數三百多名,倒數五十名內,危險地擠入了一中,有什麼可值得喜悅的?
我媽可不管三七二十一,隻知道我考上了一中,她激動地拉著我:“走,給你爸打電話去,咱們今天晚上出去吃飯。”
因為在繼父身邊長大,我媽自小生活艱苦,養成了特節儉的習慣,幾乎從不出去吃飯,本質是摳門,口頭禪卻是“外麵不衛生”,今天看來是真的很開心,完全不介意外麵“不衛生”了。
我突然想起李杉、宋晨他們,拽著我媽去右麵的榜單,說:“我想去看看同學的成績。”
自從小波回到本市後,我就和關荷、宋晨他們疏遠了,甚至連我們班的畢業聯歡晚會都沒有參加。
在榜單上一一找到了他們的名字,還好,全都考上高中了。
媽媽問我:“找到你同學的成績了嗎?怎麼樣?”
“還不錯,兩個能上重點高中,一個大概是普通高中。”
我媽媽笑著說:“那就好,走,我們去給你爸爸打電話。”
“我不想出去吃飯,你們高興,做點好菜就行了,我過會兒想去找個同學。”正說著,我看見關荷和她媽媽在人群裏擠,立即大叫,“關荷,關荷。”
關荷牽著她媽媽想擠過來,可人實在太多,我就拖著媽媽擠過去,關荷的媽媽很瘦削,有些老相,但五官仍然能看出年輕時的精致,她埋怨關荷:“早和你說,早點來,看吧,現在擠都擠不到跟前。”
我笑著說:“關荷的成績,阿姨還需要緊張嗎?我剛看了,她以第十五名的成績被一中錄取了。”
我媽媽一聽,仰慕得不得了,很熱情地和她媽媽攀談,她媽媽卻不甚滿意,言語中覺得關荷的成績不夠好。
我媽媽立即把剛才擠在人群裏聽來的八卦轉述給關荷的媽媽:“這次一中的中考成績都不好,聽說總成績排名是所有重點初中的倒數第一,高中部錄取的前十名,竟然沒有一個是一中的。剛才幾個家長還說這是一中曆史上最差的一屆初中畢業生,都不知道這些老師怎麼教的。”
關荷的媽媽立即附和:“就是,好好的孩子都被他們耽誤了……”
關荷朝我吐舌頭,笑問我:“你呢?”
“勉強再次擠進一中的大門。”
我媽和她媽談興正濃,頗有相見恨晚之態。
我們倆嫌又擠又熱,扔下她們,跑到遠處的陰涼處說著話。
關荷突然問:“張駿是以多少名被一中錄取的?”
我心裏驚了一下,麵上不動聲色地說:“沒太注意,好像二三百名,你怎麼知道他一定能考上一中?”
“你後來心思全不在學校,所以沒留意,他後來用功著呢!和突然變了個人似的。上自習的時候,他們班的人吵到他看書,他竟然在教室的後麵把人家揍了一頓,一隻凳子都被他打裂了,打得(7)班那幫魔王服服帖帖,別的慢班越到考試,心越散,紀律越亂;他們班恰好相反,越到考試紀律越好,隻因為張駿要專心複習。”
我沉默著,突然有點後悔聽小波的話報了一中,我應該去別的中學。
關荷問:“你暑假有什麼打算?出去玩嗎?李杉說他隻要考上一中,他爸就帶他去杭州旅遊,王豪父母帶他回老家去玩,張駿這個有錢人剛考完,就飛去上海逍遙了,你呢?你爸媽有什麼獎勵?”
“我哪裏都不想去,你呢?”
關荷淡淡地笑:“我想去也去不了呀,隻能乖乖待家裏,幫媽媽做家務。”
我說:“等你大學畢業了,自己掙錢自己花時,想去哪裏玩就去哪裏玩。”
關荷微笑:“還有七年。”
她大概是我們中,最盼望時光飛速流逝,快速長大的人,而我大概是唯一不想往前走,甚至想時光倒流的人。
如果曉菲能回來,如果烏賊能不進監獄,如果小波能順利參加高考……太多的如果了,可惜時光是一支開弓後的箭,隻向前,不後退。
我們聊了很久,一中的校門口依然滿是人,我嘖嘖稱歎。關荷笑著說:“從現在開始,一直要鬧到高考放榜,高考放完榜了,就是各個大學錄取的喜訊榜,等差不多了,又該初一新生、高一新生分班的榜單,反正一個暑假,清靜不了。”
林嵐從人群裏擠出來,看到我,笑眯眯地向我招手,瞅著沒車,迅速跑了過來:“羅琦琦,看到你考上一中了,恭喜。”
我這才想起,似乎一直沒有在高中的錄取榜上看到她的名字,便問:“你不打算上一中?你去了哪個中學?”
她笑著說:“我報的是中專,不打算讀高中。”
我和關荷都呆了一下,前些年中專生還挺受歡迎,可如今上中專是很不劃算的一件事情。學習成績要非常好,比考重點高中的要求都高,出來後卻無法和大學生比,所以,隻要家境不困難的學生都不會選擇中專。
我實在沒忍住,問道:“以你的成績,肯定可以上大學,為什麼要去讀中專?”
林嵐看了眼關荷,笑著說:“也不是我一個學習好的上中專,沈遠哲的妹妹沈遠思也報考了中專。”
關荷心思通透,對我說:“媽媽還在等我,我先回家了。”又和林嵐客氣地道了“再見”後離去。
林嵐看她走遠了,臉上的笑容淡了:“我有些讀不動,太累了,不是讀書本身的壓力,而是方方麵麵的。我想早點離開家,離開這裏,也許過幾年,一切都會被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