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砂像是利劍一般直刺過來,紫宴狼狽地連翻帶跳,直接從窗戶逃出去。
洛蘭一臉呆滯,為了不被滅口,剛才的話還是裝沒聽見吧。
辰砂看向洛蘭,洛蘭立即顧左右而言他:“紫宴說的那個重力室的事……我當時真的已經累糊塗了,抱歉。”
“沒什麼,就像是抱著一隻黏皮鼬而已。”辰砂輕描淡寫地表示不介意。
洛蘭慢吞吞地往自己屋子走,一邊覺得應該感謝辰砂的寬宏大度,一邊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她默默琢磨了一會兒,上星網搜索黏皮鼬。
身長一米七到兩米二,形似臭鼬,卻沒有毛發,渾身分泌黑綠色黏液,散發著濃烈臭味的原始星生物。
洛蘭盯著黏皮鼬的圖片看了一分鍾,默默地登錄《原始星曆險》的打怪遊戲。
輸入辰砂的頭像,把怪物全部替換成辰砂,然後,她拿起激光劍,開始凶猛地一個個砍怪。
你才是黏皮鼬,你們一家都是黏皮鼬!
早上。
洛蘭縮躺在沙發上,瀏覽《古地球史》。
蘋果、塔羅牌、五十步笑百步的故事,都和古代有關,一件、兩件是巧合,三件則必定有原因。
可以肯定,自己一定因為某種原因,對古代的風俗文化比較了解。
但是,她的知識很零散,並不係統深刻,不像是從事這方麵的專業研究,那究竟是因為什麼呢?
一種可能,如果有很親近的人從事相關職業,那麼朝夕相處,耳聞目睹下,她很有可能知道這些知識。
是她的父母從事相關職業,還是……她的戀人?
想到前一種可能,她很悲傷,因為不知道父母是否仍然健在,是否會因為她失蹤而痛苦,想到後一種可能,她覺得很驚悚。
“不可能,絕不可能!”洛蘭抓著頭發,用力搖搖頭,把腦子裏的念頭趕了出去。
嘀嘀的蜂鳴聲響起,洛蘭看是封林,立即接通視頻通話。
封林穿著白色的工作服出現在她麵前:“幹什麼呢?”
“看書。”
“一個人?”
洛蘭睨著她:“你覺得我能和誰在一起?”
“辰砂啊,你可是已婚女士。”
洛蘭皮笑肉不笑地說:“謝謝提醒哦。”
封林聳聳肩:“來研究院吧,中午一起吃飯,吃完飯我們聊聊。”
三十分鍾後,洛蘭和封林在餐廳門口碰麵,一起走進餐廳。
兩人要了不同口味的營養餐,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封林問:“你和辰砂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啊。”洛蘭真誠地覺得,“相敬如‘冰’,互不騷擾”就是他們最好的相處方式。
“別裝傻,我是說你們的感情有沒有進展?”
洛蘭戳著盤子裏的糊狀營養餐,慢吞吞地說:“如果你真的很希望我們倆的感情有進展,倒是有個方法。”
“什麼方法?”
“你和辰砂熟,可以找他談談,讓他熱烈地追求一下我,打動我的芳心,讓我愛上他。”洛蘭眨巴著眼睛,“我從沒有談過戀愛,肯定很容易被打動的。”
封林徹底傻眼了,顯然,這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
洛蘭心裏竊笑,辰砂這塊板磚真是太好用了,哪裏需要就可以往哪裏搬。
封林猶豫著想說什麼。
突然,她臉色大變,像箭一樣破窗而出,飛躥出去。
發生了什麼?
洛蘭一頭霧水地東張西望,聽到一聲聲咆哮傳來,有人撕心裂肺地吼:“A級體能,突發性異變!有人員重傷!請求援助……”
整個餐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表情沉重、一動不動地坐著。明顯他們很關心外麵發生的事,卻沒有一個人出去。
洛蘭試探地問附近的人:“要不要去幫一下封林?”
他們的目光很奇怪,隱隱透著痛苦和無助,竟然沒有一個人回答她。
洛蘭很不喜歡這種隻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裏的感覺,一咬牙,輕手輕腳地從剛才封林破窗而出的地方鑽了出去。反正封林說了,不允許她進入的地方都不會對她開門,應該不會撞到什麼軍事機密。
洛蘭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穿過綠化林帶,看到眼前的一切,一下子石化了——
空曠的路上,飛沙走石,一片狼藉,一隻兩米多高的野獸正張著血盆大口在憤怒地咆哮。
不遠處,幾個士兵抱著兩個血肉模糊的士兵往後撤退,還有一個來不及被救走的士兵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封林擋在那個士兵身前,和野獸對峙。
野獸聞到血腥氣,更加狂躁了。
它抬起利爪惡狠狠地拍向封林,一招一式頗有章法,竟像是深諳搏擊。
封林與野獸纏鬥的同時,舉槍向野獸射擊,但不像是為了奪去野獸的性命,更像是為野獸注射藥劑。
野獸的攻擊凶殘無情,封林卻不忍下手,一時間險象環生。
當她從側麵,又一次舉槍對野獸射擊時,野獸狡猾地突然一個擺身,後肢用力在地上一蹬,整個身體猛地向前一撲,利爪抓向封林。
眼看著封林就要被利爪穿胸而過,辰砂突然出現,以攻為守,人在半空,雙腿連踢,每一腳都直擊野獸眼睛,野獸被逼得向後退去,封林獲救。
楚墨趁機上前,救治那個昏死的士兵。
辰砂一邊和野獸搏鬥,一邊冷靜地問:“鎮靜劑?”
封林說:“已注射70毫升。”
辰砂神情肅殺,再沒有開口。
封林哀求地叫:“再給他點時間。”
野獸躍起,揮爪攻擊,辰砂不退反進,腳尖在野獸揮出的爪子上輕點一下,借力空中翻身,從野獸頭頂掠過,站在野獸的後背上。
野獸狂躁地前躥後跳、左搖右擺,想要把背上的辰砂甩下去。辰砂穩如磐石,猶如長在了野獸的背上。
他眼神冷漠如冰,屈膝、彎身、探手、揮刀,一連串動作快若閃電,鋒利的匕首插入了野獸的脖頸中。
辰砂飄然落地,在他身後,野獸淒厲地悲鳴一聲,沉重的身軀砰然倒地。
塵土飛揚中,辰砂回身,對著野獸的屍體敬軍禮。
封林悲痛地低下頭,用手掩著眼睛遮去盈盈淚光。周圍的士兵默默地摘下軍帽。
辰砂一言不發,大步離去。
和洛蘭擦肩而過時,他的目光在她驚懼的臉上一掠而過,眼神更冷了。
洛蘭滿腹疑問,朝著野獸的屍體走去,想找封林問一下。
沒想到她剛往前走了幾步,封林嗖一下就擋到她麵前,眼神警惕、氣勢駭人,嚇得洛蘭立即往後退。
封林反應過來,忙僵硬地笑了笑,掩飾地說:“你也看到了,發生了野獸傷人的意外事故,很多事要處理,你先去吃飯,待會兒我們辦公室見。”
洛蘭忙說:“好的。”
這一刻,她無比清晰地感受到,雖然法律上她已經是奧丁公民,可其實沒有一個人真正接納她,即使是對她最友善的封林。
她默默地回到餐廳。
餐廳裏已經沒有一個人,空曠的大廳裏,隻有清潔機器人轉來轉去地打掃衛生,平時幾不可聞的機器運轉聲,現在卻顯得有些刺耳。
想到辰砂的冰冷目光、封林的戒備表情,洛蘭覺得身體發冷,下意識地蜷縮到椅子裏,雙手環抱在一起。
據說,在麵對未知事物時,一知半解才最恐懼。現在,她滿腦子的疑問正不受控製地化作血腥畫麵,讓她越發恐懼。
洛蘭回想之前聽到的話,上星網查詢“異變”,搜索到一大堆無用的資料,沒有任何信息能解釋她剛才見到的事。
洛蘭想找個人問一下,就算不能回答她的疑惑,至少能聽她吐吐槽,發泄一下情緒。但是,所有人的反應都在告訴她,這不是一件可以隨意討論的事。
而她,隻是一個用著別人名字的可憐替身,沒有國、沒有家,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連想找個人訴下苦都找不到。
洛蘭呆呆地盯著不遠處擦洗桌子的機器人,鼻子發酸。
在荒原上孤零零一個人跋涉時,以為隻要找到人就好了,可原來即使置身人群中,她仍然是被遺棄的人。
眼淚將落未落間,她突然想起什麼,急急打開通訊錄。
好友欄隻有一個名字:千旭。
千旭也會把“駱尋”的名字放在他的好友欄裏嗎?真的可以去問他這麼敏感的問題嗎?他會不會敷衍她,甚至終止通話、疏遠她?
洛蘭懷著緊張忐忑的心情,給千旭發信息:“可以視頻通話嗎?”
一瞬後,千旭出現在她麵前,關心地問:“怎麼了?”
洛蘭期期艾艾、小心翼翼地問:“你知道異變嗎?”
“知道。”他穿著淺藍色的病人服,坐在工作椅上,神情淡定,聲音柔和,似乎洛蘭問的問題沒有什麼大不了。
洛蘭的心一下子安定了:“剛才我看到一隻野獸。他們說什麼‘A級體能、突發性異變’,一個軍官殺死了那隻野獸,卻又對野獸敬禮。被野獸傷到的士兵對那隻野獸,不但不憤怒,還很悲痛。”
千旭坦率地問:“你想知道為什麼?”
洛蘭點點頭。
“A級體能、突發性異變就是一個A級體能、攜帶異種基因的人,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體內的異種基因完全性壓倒人類基因,不但瞬間改變了他的體貌,還摧毀了他的神誌,讓他變成了一隻瘋狂的野獸。”
洛蘭滿麵驚駭,那隻差點殺死了三個士兵和封林的野獸竟然是一個人!
千旭眼裏有隱隱的悲傷:“你看到的野獸曾經是最優秀的戰士,也許,是那位軍官最信任的下屬,是那些士兵最親密的戰友。”
洛蘭心底直冒寒意,不禁打了個寒戰。
曾經最信任、最親密的戰友竟然一瞬間變成吃人的怪物,相互依賴、同生共死的夥伴竟然要揮刀相向、你死我活!
刹那間,洛蘭既理解了封林“再給他點時間”的哀求,也理解了辰砂冷漠揮刀的選擇。
千旭問:“害怕嗎?”
洛蘭思緒混亂,下意識地點頭。
人是群居物種,如果全心全意信賴的親人、親密無間的朋友、同床共枕的戀人都會突然變得麵目全非,能不害怕嗎?
“你也有可能異變嗎?”話出口,洛蘭立即後悔了,覺得自己十分過分,緊張地想要補救,“我、我……胡說的,你、你別生氣……”
“沒有關係,你的問題很正常。”千旭微微一笑,反過來安慰她。他坦然地說:“體能A級以下,突發性異變的概率為零,體能A級以上,異變的概率幾何級遞增。我的體能是A,有一定的異變概率,的確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異變。”
洛蘭鼻子發酸,完全無法想象這麼溫暖的千旭會變成一隻野獸,暴起傷人。
千旭溫和地說:“剛知道這個消息的人都會很害怕,有的是害怕自己突然異變,傷害到別人,有的是害怕朋友、親人突然異變,傷害到自己,甚至會患人群恐懼症,畏懼和人接觸。你可以找心理醫生聊一下,他們會有專業的方法幫助你緩解害怕。”
他的淡定磊落,就像一縷暖陽,緩緩射入洛蘭的心房,把裏麵因為恐懼而滋生的黑暗漸漸驅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