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像是會說話的情人,從空中飄懸而過,拂過她的臉,最終,落在他的肩頭。
他就這樣站在人潮洶湧間,定定地看了過來,手中的杜賓犬都安靜成畫,幾乎融成了背景。
首都的秋,竟然來得這麼早。
冷奕瑤第一次發現,原來,那一身軍綠配著樹梢微微泛黃的枝葉,竟然是如許美景。
挺拔高大的身軀,被綠色戎裝包裹得一絲不苟。最上麵一顆金色的風紀扣,簡直讓人撓心撓肺地想要上前解開,一睹那寬廣胸膛的真顏。
他徑自站在那裏,悠閑得像是剛剛從元帥府遛狗到此,輕輕拂在那條杜賓犬上的手,十指修長,蒼勁有力。
當那抹夕陽落在他的側臉上時,深邃幾乎無情的五官越發精致得讓人無法直視。
他的眼,似乎帶著一抹溫度,分明看不出任何情緒,但徐徐望來,卻瞬間將一眾人的心跳震住,若隻用四個字來形容,那便是——震撼人心!
這一刻,連上帝都為了配上他的容貌,精心勾勒出絕美的晚霞。
凶猛黝黑的犬、軍綠挺括的衣、紛飛飄落的葉、彩霞炫目的天……。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優雅到這般——天地臣服。
“第一天上學,感覺如何?”人群中,他第一次看到冷奕瑤站在那裏,神色微愕,表情空白,忍不住輕輕一笑。
那一笑,將他臉上的剛毅一絲絲的柔和,連眉毛竟似也帶上一縷輕緩。
分明是極輕極輕的話,離得這般遠,絕不該聽到,可她偏偏聽得一絲不落。
歪了歪頭,她忍不住側目。
最不該、也最不可能出現的人,竟然就這麼明晃晃地立在“聖德高中”的大門口!
這般鄭重其事,隻為了問她一句上學感悟?
“不錯。”她隨口一答。腦子裏卻在飛速地運轉,堂堂帝國第一將領紆尊降貴來到聖德高中門口的原因。
可就在她話音落下的那一瞬,四周,悚然一靜。
別說是蓼思潔,就連不遠處的奧斯頓的表情都變成了一片光怪陸離!
這輩子,從來不知道,原來,不食人間煙火的元帥會專門等一人放學,隻為這一句看似漫不經心的問候。
關鍵是,為毛又是這位“空降”的轉校生?
等等……。
早上軍界的來人似乎是元帥的近衛官弗雷,所以,那一聲“冷小姐”……。
所有人目瞪如玲,靜靜地倒吸一口涼氣。隻覺得自己忽然察覺了太不可思議的真相!
所以,甭管那後來什麼皇室第一順位繼承人,聖德集團掌舵人,在元帥麵前,這些都成了“無關緊要”!
關鍵的是,從來不與異性接觸的元帥竟然會甘心等一個女孩放學?
望著麵前那群立在赫默周邊的近衛官,軍姿筆挺、神色警戒地以赫默為中心,放射式排開,即便校門口擁堵至此,卻無一人能靠近一步。
至此,天上人間,界限分明。
所有聖德高中的師生忽然一片靜默……。
這世上,有一種人,隻要立在那裏,便可將全世界的風采徹底踩在腳底。
同樣是權貴,陸琛出現的時候,那群黑衣人團團守備的情景,讓人第一反應是敬而遠之。而元帥牽著一隻杜賓犬,就這般隨意一站,壓根不需要這群近衛官再做一絲多餘的動作,便無人敢越雷池一步。
沃克站在人潮擁擠處,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隻覺得腦仁疼的厲害。
僅僅一介商人之女,怎麼可能招惹到赫默?
這女人的存在,簡直是匪夷所思。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絕對沒想到,人生如戲,從來都是高潮迭起!
隻見元帥指尖微微一鬆,那隻凶猛的杜賓犬剛剛還安靜如雞,這一瞬,竟然不受控製地衝著冷奕瑤的方向瘋狂撲去!
暗褐色的眼睛,四肢細長有力,分明靜止不動的時候,在赫默手邊像是玩寵般的存在,可當它疾馳飛奔的時候,果斷、凶猛,仿若一柄已經開鋒的刀!
那瘋狂的衝擊力,讓四周無論男女忍不住驚呼一聲。就連守在赫默身邊的近衛官都臉色豁然一變,仿佛下一刻,它就要衝到冷奕瑤麵前,將她一下撕碎。
時間,像是在這一刻被無限製地放緩……。
冷奕瑤眯著眼,從頭到尾,目光一絲都沒有從赫默的臉上移開。
他對於杜賓犬的掙開隻是微微一愣,隨即,像是饒有興致一般,直直地注視著她,仿佛在等著她的反應。
舉世皆知,對於要強、果斷、好戰的杜賓犬而言,第一次見到的路人絕對屬於攻擊範疇。
當凶猛撲食似的的黑犬一下子咬住她的裙角的時候,已經有無數的人忍不住挪開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要見到鮮血淋漓噴湧而出。
蓼思潔指關節被自己攥得青白發紫,剛想回頭拽開冷奕瑤,卻見到最不可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那隻杜賓犬竟然咬住冷奕瑤的裙擺,朝著赫默的方向猛力拖拽過去。
當然,如果,他們有膽再往近處靠一靠,分明還能看到這條獵犬眼中赤果果的獻媚神色。
冷奕瑤低頭,恍惚地覺得,這狗簡直是想拿她邀功!
這是成妖了不成?
美豔少女,白衣黑裙,被一條看似凶猛的黑犬強製拖拽著往前走,少女望向黑犬的主人,神色翻湧,表情堪稱瞬間多變。
四周望著這頗有喜感的畫麵,終於狠狠地喘出一口氣。
剛剛腦子抽風了嗎?既然是元帥的獵犬,自然不會攻擊元帥要接的人。
隻不過,他們似乎沒有一個人發現,團團圍在外圈的近衛官們,此刻,臉色一個比一個古怪。
那還是他們認識的傲慢凶獸嗎?在元帥府,哪怕飼養官喂食的時候,稍微一個不留神,都能被咬,看到這第一次見麵的姑娘,就這麼自來熟了?
難道,看人下菜,也是可以遺傳到獵犬的身上?
觸目驚心,都不足以形容他們現在心底裏的震撼好吧。
冷奕瑤幾乎是被生拖硬拽地拉倒赫默的麵前,眼看那獵犬討好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赫默的手指,她無奈地揉了揉眉,隻覺得自己真的成了一跟被敬獻的大骨頭似的。
“它有點活潑愛鬧。”寵溺的口吻,和緩的語氣,簡直秒殺全場一片女性觀眾,偏偏赫默無知無覺,隻是無奈地揉了揉它的頭頂,那一臉縱容的樣子,分明沒有絲毫怪罪的意思。
冷奕瑤心底幾乎是閃過“嗬嗬”兩個大字,隨即看著那隻獵犬一臉享受撫摸的樣子,大氣地表示,她不與非人類慪氣,點了點頭,一臉平靜。隻是說話的語氣,不免帶上幾分揶揄:“你確定,你這樣出現在校門口,明天不會上社會新聞頭條?”
深居簡出,向來低調的人,日常即便是露在鏡頭前,也是因為軍界需求,今天自己竟然突然出現在聖德高中……。
冷奕瑤望向站在自己咫尺距離的赫默,忽然覺得非常頭疼。
她下午的時候還在琢磨那個藴萊到底打著什麼算盤,結果,這個比這個藴萊要難纏一萬倍的家夥竟然好整以暇地站在門口,等著她“羊入虎口”……
她簡直都不用想,明天來上學的時候,全校師生的表情。
一介“關係戶”,一天之內幾乎集齊了帝國境內各路頂尖權貴,她還要上學幹嘛?直接開創帝國曆史先河就行……
赫默的目光似乎帶出些許笑意,淡淡地看向身邊的近衛官,“新聞媒體的人,不會那麼無聊。”連解釋一句都不需要,他沒有首肯同意,誰敢輕易刊登他的新聞。
那不過是抹淡笑,冷奕瑤卻瞬間明白了他的含義。同時,了然地看著那些安靜如空氣的近衛官,若是他出個門,都要上社會頭條了,那這些人要來何用?
“我有點東西落在別墅了,你現在可回去?”赫默已經重新牽住杜賓犬,微微側頭,仿佛是征詢她的意願。
可,可在外人聽來。
別墅?
元帥的東西竟然落在冷奕瑤的別墅裏?
這什麼意思?
這分明是元帥早就登堂入室的意思!
可在冷奕瑤聽來,卻完全沒注意別人的誤解,反而是忍不住疑惑地看他一眼。
那棟被他當做書房的別墅?除了書,裏麵的私人物品好像早就被弗雷全部清理了一遍。
果然來找她是有事嗎?
但是,她忍不住狐疑地看他一眼。
他是別墅主人,想回去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就算鑰匙他給她了,他也有一萬種方式直接去取東西,何必繞這麼大一個圈,非跑到學校門口,興師動眾地等她放學?
她的目光微微一轉,斂起淡然,帶出一份淺淺的暗色。
因為她許久沒有答話,赫默側身,靜靜看她一眼:“怎麼,不方便?”
這一眼,些許調侃,些許認真,就像是那個深夜,他親自拿起重劍,帶著她的劍尖一絲絲在空中劃過的場景。
她勾唇,忽然淩然一笑,“沒,元帥大駕光臨,歡迎還來不及。”
周圍的近衛官瞬間嘴角一抽。
分明是借住的客人,這話說的,倒像是那棟別墅是她的一樣。
偏,赫默像是毫無察覺,隻是微微一笑,輕輕點了點頭,指尖微微一動,那條凶猛的杜賓犬竟然知道方向似的,第一個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