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奕瑤抬頭,看到赫默的那張臉。
深邃冰冷的五官,像是染上一層薄冰,連眼角都多出一分冷冽。大抵是他向來縱容她的緣故,自進入帝都後,她從未見過他露出這樣的神色。
他們都是從骨子裏不會輕易相信別人的人。因為,身後背負了太多血腥、見過了太多殺戮,早已不複天真與無邪。
這一刻,她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靨如花,就像是空氣中靜靜散發出芬芳的幽蘭,美到讓人屏息。
赫默神色一驚,卻見她已經挪開目光,又喝了一口茶,淡淡道:“止戈方為武;思通造化、隨通而行便為術。我學的東西,說不清來源,你要是感興趣,下次再展示給你看。”她抬頭,仰望天際,銀河落入眼底,像是將她帶回故國。她忽然想起當年的教官說的這一句話,忍不住輕輕呢喃。武術,多少年前風靡故國,卻在蒼茫歲月中漸漸流逝。她的腦海裏印下了太多記憶,並非全然不願說,而是,別人知道了太多,絕非好事。
就比如眼前的這位……
止戈方為武?
思通造化、隨通而行便為術?
赫默皺眉,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解釋。
武術?
帝國上下有這麼一個流派?還是說他孤陋寡聞,對這些全然不知?
眼看她目光望向天際,一身疏懶,像是卸下了所有的偽裝,竟微微有些出塵的樣子。
赫默才真正的篤定,她是真的喝得有些醉了。
隻不過,腦子裏還留有一絲清明罷了。
眼下,他待在房間裏,與她閑聊,於她而言,卻是打擾。
他起身,無奈輕歎:“算了,等你哪天想通了,如果想找人說話,我隨時都在。”他不明白,一個才十六歲的孩子,為什麼會滿身複雜。身份、地位、行為舉止可以作假,但是一個人的靈魂,卻永遠無法偽裝。在她麵前,他即便是高高在上、手握軍界,她卻並不畏懼。隻是欣賞、隻是心悅誠服,卻並不敬畏。
從骨子裏,在她眼底,他不過是個與她一樣的尋常人。會生老病死,會經曆一切,這樣的清醒,這樣的鎮定……
他的手心微微攥緊,像是在抑製情緒,又像是微微興奮到不能自己。
冷奕瑤抬頭再看他時,發現他的目光濃烈得像是一壇老酒,被埋在樹下多年,剛剛才被挖出。芳香濃烈、後勁悠長——
她的心沒由來的有點燥熱,伸手摸了摸臉,晚上喝酒後的熱度絲毫未散,簡直就像是未經世事的小姑娘。
可不就是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嗎?
眼角都濕漉漉的,像是隻在森林裏迷路的麋鹿,那麼高潔可愛,讓人忍不住想要撈到懷裏……。
“時間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了。”赫默忽然臉色一變,在冷奕瑤詫異的神色中,一把站起身,挪開茶幾,靜靜地止住她的行動:“你就不用送了,換洗的衣物我讓人明天早上送到門口,早點睡,明天去軍校報到並不輕鬆。”
嘶?
冷奕瑤有點摸不清這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範。
話還沒說幾句,忽然扭頭就走是幾個意思?
分明也是他自己要進來聊天的。
“好。”不過,她今晚腦子是有點暈乎乎的,也不想多留他,他怎麼說就怎麼做吧。
她起身,還是準備裝裝樣子地送送他。
誰知道,他剛剛順手挪開了茶幾,位置一變,正好落到她的腳邊,她一個沒注意,整個人的身子一個踉蹌,向前倒去。
身體失去平衡的那一刹那,冷奕瑤忍不住在心底又咒罵了一句這身體的嬌弱。麻蛋,才喝了一瓶酒啊,還低度數的果酒,怎麼就這麼不聽使喚?
赫默眼看著她那寬鬆的浴袍裹著她纖細的繩子往自己懷裏倒,第一反應就是伸出右手,要將她抱穩。哪知道,她忽然憑空旋轉了半邊身子,硬是躲開了他的接觸,直接一把仰麵躺在茶幾上……。
兩人之間的空氣,忽然特別凝重。
冷奕瑤眨巴眨巴著眼睛,揉了揉肩膀,心想還好,自己體重不重,也就是微微杠到點,這一身柔軟的浴袍倒是卸去不少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