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儒臣吃完了麵,獨自一人在房中寫作文章時,心中全是那展花箋,一邊要看,一邊又不敢看——邱先生隻說下午要來卻未曾說幾時來,若是被抓個現行也無從解釋。如此心亂如麻,便強迫自己提筆時,也寫不出什麼東西來。
儒臣如此糾結了多時,眼看已是申時時分,日頭偏西,漸可看出日光中摻雜的紅色霞彩,看著自己麵前還空無點墨的紙張,儒臣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將身子後仰靠在椅背上,閉上雙眼細思自己近日來的種種事宜:出外郊遊、上山尋景、拔刀相助、遭人偷盜、先生故事、對話昕茗,種種事情縈繞心頭,儒臣感到了一陣頭疼,他奮力搖搖頭也驅不散這些東西,隻得任憑它們煩擾著自己。
不多時,隻聽‘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邱先生款步進來。儒臣見了忙起身施禮,心中想:“怪了,我房在中堂與書房之後,先生若來我家,必先過中堂與書房進來,這兩處都是父親平日裏所在地方,尋常時邱先生若來必先見父親,二人說話嘈雜聲音我能聽見,為何這兩次邱先生來確實悄然無聲?”
邱先生對儒臣點點頭權作還禮,看著案上白紙問道:“你這半日,也不曾做得文章麼?”
儒臣低著頭:“不是學生不願,實在是心中煩悶,寫不出來。”
邱先生板起臉來看著儒臣說道:“我看你這個借口是打算常用常新了?”
“學生不敢……”被邱先生的目光盯著,儒臣感覺自己被拷問一般如芒在背,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躲起來才好。
“你如何不敢?六七歲時撕了我許多書籍,到了十五歲卻不敢找借口不做功課的話,那也退步得有些快了。”邱先生一邊說,一邊從袖中取出一把長尺,看著儒臣道:“你可還記得當初對我許下什麼?”
儒臣知道這一番免不得打,倒也不打算爭辯什麼,隻對著邱先生伸出一隻手來:“學生認罰。”
不想邱先生卻捋髯笑道:“好,好!敢作敢當方才堪稱丈夫,此番便免你責罰了。”
“先生……?”平日裏嚴肅刻板的邱先生從昨夜裏突然變得如此反常,這讓儒臣難以置信,但又不敢直問老先生,自己僵在那裏不知該不該把手收回來。邱先生見儒臣如此作態愈發覺得好笑,便道:“我猜你莫不是心中念著昨夜裏那故事,因此浮躁無法作文麼?”
聽了先生這句話儒臣方才有些釋然,心想:“原來先生是這樣想的,如此倒也正好,免去我想辦法解釋的麻煩了。何況本來就有些因為此時煩躁,倒也不算說謊。”於是順著先生口風答道:“先生昨日丟下個話頭便走,確實惹得學生好奇不已,急切要知道故事始末。”
邱先生大笑幾聲,說道:“十五歲孩子無論怎樣少年老成,都逃不過如此浮躁心氣,經不得熬磨。你是胸懷大誌之人,如何隻這一日便寧耐不得了?”
“學生自來喜愛讀書,故事不見結尾,如何寧耐得住?實是迫切難耐,想聽先生將它講完。”
邱先生輕笑幾聲:“我這糟老頭子的往事,如你般少年可沒幾個願意聽它。”
儒臣搖搖頭道:“先生所言差矣。自先生講起這些事以來,學生便覺得與那話本中故事無二,一樣有趣奇異、引人入勝,否則學生也不會徹夜聽講、通宵達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