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五方縣事(1 / 2)

孫祥寅與孫儒臣父子得了路人老者指點方位,來到邱文雋老先生所舉薦的柳先生柳遷家中,未見其人,卻先聞其聲,聽出此人說話聲音頗具中氣又且清亮高亢,孫祥寅心中知道此人並非凡夫俗子,看他家中時,果不其然是一片迥異於常人的布設,進了地窖更是別有洞天,令祥寅父子嘖嘖稱奇。

柳遷雖是狂生,又不羈於禮節俗見,說話言談之間卻頗是彬彬有禮、邏輯清晰,又且精神奕奕、中氣十足,並不像平素所見狂生那般或沉溺於酒,或鬱鬱寡歡的模樣。孫祥寅與柳遷聊了幾句,不經意間柳遷提及自己與邱文雋老先生的往事,便要將自己身世細細說與祥寅父子知道,以見坦誠相待之意。

“小弟乃是丘陽縣本地人,年幼時父從商賈母習紡織,與縣中絕大多數人家一般,隻是家父時運不好,多遇磨難,因此家境貧寒,四個兄長在家無事幫閑,直至後來家父得了筆意外之財,家中殷實了些方才教兩個哥哥入學,其餘去從商。小弟出生五歲入了學堂,不一年因生性頑劣被塾師逐出學堂,縣中再無人敢收。”

“家父十分盛怒,令某隨他跑商,到一十八歲上,飛水郡城中遇見邱老先生,願無償教某讀書,家父不願,邱老先生與家父攀談多時方才應允,後某十九歲從學於邱先生,二十歲過院試,其後雖欲再考,家父自覺讀書無用不得財貨,便教某隨他經商。”

“其時某極為不願,邱老先生也惜某天資,便攜某共同與家父辯論,說了良久,家父仍是丘陽縣中崇商思想,再三不願,邱老先生怒極,拍桌喝道:‘柳遷雖有瑕疵,卻是會元之才,如今隻為金銀錢財教他從了商,便是暴殄天物,惹怒天意,其後便有些財貨也不教與你柳家!’,家父從商曆來講究口彩聽了這句話自是暴怒,當下指著邱老先生毀罵,將些粗鄙之語悉數吐出來毀傷於他,邱先生再不辯說,奪門而去,寫了封書信來與柳家絕交,從此便寒了心,連學生也再不見了。”

“此後家父一意孤行,堅持要某隨他從商,某雖然離經叛道,但仍是有些士人心思,也曾於夢魂之間幻想自己科舉登第、平步青雲,厄耐蒼天不與人便,家有如此‘賢親’,某也無可奈何,隻得隨他從賈經商。”

“學生也曾多次登門拜見,亦曾仿效‘程門立雪’之故事於暑熱天氣矗立師尊門外七個時辰之久,邱先生雖然時而叫人出來送茶水與點心,卻隻是不與我見麵。”說到這裏,柳遷眼圈泛紅,本來清亮的聲音也哽咽起來,隻得停住話頭,深吸一口氣壓住了眼淚。

良久,柳遷才平複了情緒,繼續說道:“邱先生與我有再造之恩與師長之德,柳遷雖非善類,卻也知道‘知恩圖報’這四個字,連年苦苦求他,先生隻是不見,乃至於將柳遷之名從師門除去,隻為與家父慪氣……哪怕書信往來也隻不過寥寥數語,如此怎慰學生痛心?”

孫祥寅聽到這裏,忍不住歎口氣道:“邱老先生正是這個脾性,但凡他認定的事,便是百頭倔牛也拉不回來的心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