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短歌行書(1 / 2)

柳遷自述出名發跡之事,令孫儒臣聽了頗有種‘人命天定而不可違’的感覺——誰知道何時有這個王爺要派人來丘陽縣這等小地界來收畫?又誰知道這仆人偏就要買些當時不值錢的字畫來包了那些名家字畫送去?又有誰能知道這做了包袱紙、不值錢的字畫偏偏可了王爺的心思?

孫儒臣聽柳遷講完,當下便問道:“師兄,說到這裏學生卻是不明就裏了。”

“哦?你有何不懂,說來看我可能為你解釋解釋。”

“你方才認可了家父所說‘命有緣法、人可自修’,如今自敘曾經發跡之事,卻又令人聽起來像是機緣湊巧,如此說來,人之自修,究竟是修的什麼?”

“哈哈哈……”柳遷大笑道:“你聽故事隻聽其表,卻不知其難,你且說來:我此前醉生夢死之際,為何卻無人來買我的字畫拿去做包袱紙?”

“這……恐怕是時運不濟。”

“非也,非也。”柳遷搖一搖頭,按著兩根手指說道:“你且聽說:若我筆法不夠精妙、畫工流於凡俗,那王爺所見甚廣,並非肉眼凡胎之輩,如何可能看得上我的畫作?縱使萬中無一的運氣令他見了我的畫,也隻不過是當做草紙送去燒火了罷。”

“因此說,這人之發跡,或是人為,或是天意,二者必不可少其一,否則便不得長久:若是我投機湊巧成了名,後來所作日益粗略,將本身水平表露無遺了,也就不會再有人看得上我的畫作;若是我隻下苦力而不尋門道,不知把握機緣,縱使畫比前朝名家,若是無人知道,也隻落得個‘無用’。”

孫儒臣聽到這裏,自覺仿佛有些撥雲見日的感覺,雖然還有些懵懂,卻又不願掃了柳遷的興致,便點頭稱是,由他繼續發表議論。

柳遷走到幾個燈台旁使針挑明了燈,自去書架中翻了一會,捧出一卷紙來攤在地上,緩緩展開來。孫儒臣借著燈光仔細探看,見是用行書寫作的一副《短歌行》殘篇: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與此前柳遷所寫行草給人以放蕩灑脫之感不同,這一篇行書頗覺得寫作之人運筆處處如有阻礙一般,收鋒藏鋒皆是點到為止,筆跡厚重、力透紙背,似有為人所拘束而不能自由,以致苦痛不能伸張、憂鬱不得釋懷之感。

雖然家中父親一生作畫寫字,但孫儒臣畢竟年方一十五歲,又且對字畫興趣不大,因此也看不太懂這副字中意思,隻覺得相比於之前的狂草而言頗具章法,而且謹慎方正,但儒臣畢竟礙於年紀,不知其中就裏,因此也不說什麼,隻等柳遷開口。

柳遷自抱雙臂站在那裏久久地看著這副字,過了約有一刻鍾,才開口道:“師弟,你可看出這副字中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