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殘陽古道(1 / 3)

秋風蕭瑟,寒氣侵人!

一抹殘陽,斜照在黃塵滿目的官道上,顯得那麼無力、淒涼。枯黃的草原連接著遠林,遠林連接著天邊。在草原與遠林之間,隱約露出一個莊堡的輪廓。

兩騎揚著滾滾黃塵,從官道的另一端,飛馳而來。”

一聲吆喝,夾著唏烯聿聿的馬嘶,馬兒刹住了,這時可以看清馬上是兩名武師模樣的人,年紀約在四十之間。

其一個紫棠臉的朝道旁草叢一指,道:“老方,你看那是什麼東西?”

另一個白淨麵皮的應道:“管它是什麼,趕路吧!”

“瞧瞧看!”

“老王,你總是愛管閑事……”

姓方的口裏說著,人已下了馬背,把僵繩交在那姓王的手裏,縱身彈了過去,低頭一看,立即折回。

姓王的道:“怎樣?”

姓方的朝地上吐了一泡口水,道:“晦氣,是具屍體!”

“死人?”

“難道還會是活的……”

“什麼樣的人?”

“一個十多歲的小,裹在草席裏。”

“八成是被人拋棄的……”

“也許是路倒。”

姓王的下了馬,道:“我來看看!”

姓方的接過馬韁道:“省了吧!”

姓王的走了過去,隻見一張破草席,裹著一個人,僅露出頭出,當下皺了皺眉頭,用腳踢開草席,“呀!他不由自主地驚呼了一聲,這屍體遍身血汙,一看便知是生前遭了毒打,綻開的肉還滲著血水,想來被拋的時間還不長。

死者年約十七,一付俊相,隻是十分憔悴。“嗯……”死者手腳抽動了數下,張開失神的眼,隨即又閉上。姓王的回頭大聲道:“老方,還沒斷氣!”

姓方的牽著馬走了過來,道:“還沒死?”

“還有氣,剛才還哼出聲來!”

我看也差不多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慢著!”

“怎樣!”

“做好事到別處去”

“什麼意思?”

“老王,你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啊,這……,

姓王的麵上變了色。

“這小十有八是‘望月堡’拋出來的,你惹不起吧?”

姓王的抬頭遙遙一望那草原盡處的莊堡,變顏失色地道:“我們走!”

兩人如逢鬼魅似的,匆匆上馬奔去。

夕陽的顏色,變成了血紅,西風更緊了。

草席裏的少年,費力地撐開眼皮,似乎他還不願死,對這世界還有幾分留戀,幹裂的口唇,連連翕動,終於吐出了細如蚊蚋的聲音:“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但,此刻,誰聽到他絕望的呼喊?死神已緊緊抓住了他,他隻剩下微微一息,夕陽落下了。還有餘暉,而他,死得像草叢的一條蟲。

“水……水……”

微弱的聲音,連他自己也聽不到,眼皮重新合上。

夕陽吐出了最後一絲光暈,剩下了天邊一抹殘紅,草原籠起了瞑氣。遠遠,傳來了淒厲的狼嚎。

野狼,將是他唯一的收屍者。

他又一次呼喊出對命運的抗爭:“我……不要死啊!”

然而,他覺得身上開始發寒,頭腦逐漸昏亂,意誌也呈渙散,他知道,時間快到了,人生最終的一刻已將來臨,小小年紀,便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除了心髒,軀體倒沒什麼痛苦、雖是寸骨寸傷,但全麻木了。

明天日出,此地會剩下幾根骨頭,也許連骨頭也不剩,餓狼把他徹底地安葬。

迷朦,他感覺有東西移近,他用力把僵化了的眼皮睜開了細細的一條縫,他看到兩星綠色的燈火,接著,又半加了一對。

即將完全喪失的意識,尚能辨出收屍者業已在身邊等候,一種與生俱來的求生的本能,產生了力量,他清醒了許多,然而這隻有使他更痛苦,麵對死亡的痛苦。

一聲奪人心魄的悶嚎,一個龐然巨物,摸上身來。

“完了,一切就此結束了!”

他緊緊合上眼。

兩聲慘嚎,似要撕裂夜空,接著是重物墜地的聲音。耳畔,響起一個蒼勁的聲音:

“唉!可憐,是誰作的孽?”

是人聲,我沒死!這意念又產生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他再次睜開了眼,但看不清楚,視覺隻是一個黑影。蒼勁的聲音再起:“小,你還能說話麼?”

他努力振動嘴唇,但發不出聲音。

他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大叫:“救救我,救救我,不要離我而去,我要活下去……”

他感覺有一雙溫熱的手,在他身上撫摸點按,指觸之處,舒泰無比,逐漸僵冷的身軀又慢慢恢複了溫暖,元氣也漸告複生。

他閉緊眼睛,任由對方施為。

釣莫一盞茶工夫,對方住了手。“小,試著說話?”

他睜開眼,在微弱的天光下,隱約看出對方是個花甲左右的老者,須發不分,變成了一個毛茸茸的怪頭,最顯目的是,那雙精光灼灼的眸。

“老丈,您……救了我的命……”

“救得了救不了目前還不知道。”

“是……但小的總算沒有……被野狼吞食!”

“一步之差,你小便沒命了,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叫丁浩!”

“那裏人?”

“這……小的說不上來,小的……寄人籬下……”

“你吐語不俗,念過書?”

“是的!”

怎會變成這等模樣?”

“唉,老丈……一言難盡,小的生來就不曾被當作人看待……”

“你……是附近人還是……”

“是‘望月堡’的小廝。”

老者怵聲道:“你是‘閻王堡’人?”

“是的!”

“也許不該救你……”

“老丈是怕……”

“怕個鬼,‘閻王堡’沒有半個好人。”

丁浩幽幽地道:“是的,老丈說得對,否則就不曾被人暗稱作‘閻王堡’了!”

“你算是閻王座下的小鬼……”

“老大,小的還沒資格當小鬼,隻是眾小鬼之下的可憐鬼罷了!”

“哈哈,有意思!”

“請問老丈的稱呼?”

“這不必告訴你了!”

丁浩輕輕歎了口氣,以手撐地,居然能坐了起來,但由於知覺回複,身上的傷,又開始割膚刺骨的劇痛,但他咬牙忍住了,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麵色變成了青紫,憔悴不堪的麵容,因痛楚而抽扭得變了形。

“小,很痛吧?”

“是的!”

“你很能熬!”

丁浩淒苦地道:“小的自幼熬慣了!”

“現在老夫給你貼止痛藥,你自己上路吧!”

“老丈可肯帶小的……”

“老夫對‘閻王堡’的人,恨如切骨,你不必多講了!”

丁浩咬牙閉上了口,他沒有再求,他自幼養成了死不討饒的倔強個性,可以說他是在狼群長大的,沒有被折磨死,是命大。

老人自懷掏出一個小瓷瓶,送與丁浩。道:“內服一半,其餘的撒在傷口!”

丁浩雙手接過道:“小的再次請問老丈名號?”

老人一瞪眼道:“你小有點纏人……!”

“小的不能不記住救命恩人!”

“你要報恩?”

“那是理所當然,焉有受恩不報之理……”

“哈哈哈哈,是句人話。不過老夫不稀罕。”

說完,彈身而逝,沒多說半句話。

丁浩隻有付之一聲苦笑,隨即拔開瓶塞,往手心一倒,是一種白色藥末,嗅了嗅,什麼味也沒有,當下遵老人之囑,倒了一半在口裏,其餘的,慢慢撒在傷處,但他是遍體鱗傷。

幾乎沒有一寸好肉,隻敷了前身手眼所及之處,便告辭了。

但這藥末十分神效,隻片刻工夫,痛楚已消失了十之八。

老人救了自己,卻不留名而離去,這的確是件憾事。

遠處,又傳來了狼嚎之聲,丁浩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想起剛才險遭狼吻的一幕。若非那位老人相救。此刻早已骨肉無存,如果再有狼來,怎會再跑出一個老人,還有如被“望月堡”人發現自己沒死,便準活不了。

“走!遠遠地離開!”

他立即下了決心,用力掙起身軀,但才起得一半,又跌坐了下來,不由愴然一聲長歎:

“難道自己真的命數已盡?”

他想起他娘經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孩,這是命啊!”難道世間真的有所謂“命運”主宰著人的一切嗎?

他不相信,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兩母的確是命途乖哉,似乎世間所有的不幸,都全加在兩母的身上。

想起娘,他的心被撕裂了,在滴血!

他不能忘記娘吊頸而死的慘狀,在別人眼,她死得像一條狗。

“那小娘們死了,真可惜!”這是別人僅有的一句對死者的另詞。

他記得母倆投奔“望月堡”時,自己才五歲,起初是被當作上賓的,到後來落到了下人的地位,十二年來,他不知娘到底流了多少淚水。

為什麼會寄居“望月堡”?

為什麼會發生這一切?

他不甚了了,甚至連身世也不知道;他怕她傷心,他問過幾次之後不敢再問。

十天前的一幕,又現心頭

記得那天晚上,幹完了活,到娘的房,隻見娘穿戴得整整齊齊地坐在床沿(兩眼紅腫得像胡桃,他直覺地感到情形有些不對。

“娘,什麼事啊?”

“孩,不要問!”沒有一滴淚,像是已流盡了,隻是幹咽。

“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孩,這是命,命運啊!”“娘……”

“孩,你長大了,可以自立了,你早早離開這地方……

“娘,孩兒若不為了您,早離開了。”

“唉!孩,你投錯了胎……”

“娘怎說這句話?”

“讓娘多看看你!”

“娘”

“孩,娘對不起你爹,也對不起你……”

“到底爹是誰?”

“別問了,你將來去找一個叫‘竹林客’的人,便什麼都明白了。”“可是娘……”

“你最好是永遠不知道,否則你活不了,當年來這裏時,我有個很大的指望,現在什麼也沒有了,命定是如此。”

“娘……”

“你去睡,千萬牢記,離開這裏,去找‘竹林客’……”

第二天早晨,娘已高懸在梁上,世上唯一的親人,就這麼去了。

……

昨天,為了頂撞了總管幾句,就被毒打至死,用草席卷了拋在荒野喂狼。

“我不能死!”

他再次提出對命運的反抗,忍住痛楚,咬住牙關,雙手撐地,這一次,掙起身來了,顛簸著艱難地挪動腳步,緩慢地向官道捱。

幸運地,找到了一根被人丟棄在道旁的棍,支撐著向前蠕動。

官道的影,在星光下像一條僵直了的怪蟲。

四周,是無邊的星語。

他喃喃自語著:“娘,孩兒聽您的話離開了,但有一天要回來的,一定要回來!”

到了天亮,不過捱出了三四十裏地,人已精疲力竭,一看自己渾身血跡,一套衫褲,零披碎褂,已不成其為衣服如被人見了,豈非驚世駭俗?

心念之間,目光焦灼地四下遊掃,發現不遠的林,露出一段灰色牆垣,心想,那不是住家便是廟宇,且去求人給個方便。

當下鼓起殘力,朝那片茂林蹣跚地行去。

好不容易到了地點,隻見一間破落的大廟,呈現眼前;不由精神一振,出家人慈悲為懷,總比求一般人好些。

到了廟前不見有人影,那斑剝的泥金匣額,寫的是“藥王廟”,有無香火,便不得而知了。

他坐在台階上喘息了一陣,養了點氣力,才又起身入廟。

身上的傷勢,因得那位無名老人的靈藥內服外用,已不怎樣疼痛,隻是人極度的乏力,孱弱得像初學行路的幼兒。

他沒練過武,隻是個普通少年,體質自不能與練過武的同日而語,但由於寄身“望月堡”對江湖門道,倒是知道得不少。

,看寺裏的情況,不似沒有人性的荒廟,香火冷落,倒是預料事,穿越過殿,是一個久未整修的院落,迎麵,便是正殿了。

一眼望去,正殿香火焚然,這說明是有人了,心頭又是一喜。

“什麼人?”

側廂傳出了喝問之聲。丁諾振起精神應道:“小的是落難人!”

“要飯你找錯了門兒!”

“小的不是乞兒!”

一道人影,出現側廂的階沿,是一個五十上下的黑衣老者,繞腮胡,獨眼,不像道士,更不是和尚,看上去有些凶神惡煞,丁浩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但他別無選擇。

那老者遠遠打量了丁浩幾眼,一揮手道:“滾!”

丁浩哭喪著臉道:“您老行個方便!”

“你想要什麼?”

小的想求個暫時歇腳之處,也……也想求點飯食充饑!”

“好的!你說不是乞兒,分明是化樣,咦……”

那老者一下欺到了丁浩身前,厲聲道:“小,你一身是血,多份不是好來路?”

丁浩苦苦一笑道:“小的受了盜劫……”

“胡說,過盜不被殺,卻被毒打……”

“是實話。”

獨眼老者身形一晃,丁浩連意念都不曾轉,右腕已被扣住,隻覺渾身一麻,口裏“哎喲”一聲。蹲了下去。

“少問這些,主人看了你,是你的造化。”

丁浩怔愕地道:“看了小的什麼?”

獨眼老者連翻道:“看你小一付聰明相,怎麼連話都不會聽,收你作傳人呀!”

丁浩頓時激動起來,對方不知是何等樣的人物,但想來功力必定很高,否則怎會聞聲而不見人,那暗發力使自己避過獨眼老者一擊的,必然是他,隻要學好了武功,便可追查自己的身世再回“望月堡”……

獨眼老者又道:“小,你是福緣不淺,有此造化,被他老人家看。”

丁浩有些手足無措地道:“那位老人家怎麼個稱呼?”

“三天後你會知道”

“您老呢?”

“到時自知,不要多問,現在老夫看看你的傷勢!”

說完,走到丁浩身邊,翻開破衣,仔細察看,然後又深了穴脈。

“內傷不重,外傷已好了大半,你曾敷過藥?”

“是的!”

“現在躺下,老夫為你療傷!”

丁浩感激地看了獨眼老者一眼,躺倒竹榻之上,獨眼老者先遍點他周身大**道,然後進房取來了藥物,遍塗傷口,又複以數粒丹丸,納入他的口,道:“盡量少動,靜靜躺著,三天包你複原。”

兩天過去,皮滿痂落,真的已完全複原,獨眼老者不知從那裏弄來的短衫褲,要丁浩洗身更換了,這一來,先後判若兩人。

這兩天,都在廂房度過。不少。

看寺裏的情況,不似沒有人性的荒廟,香火冷落,倒是意料事。穿越過殿,是一個久未整修的院落、迎麵,便是正殿了。

一眼望去,正殿香火焚然,這說明是有人了,心頭又是一喜。

“什麼人?”

側廂傳出了喝問之聲。

丁浩振起精神應道:“小的是落難人!”

“要飯你找錯了門!”

“小的不是乞兒!”

一條人影,出現側廂的階沿,是一個五十上下的黑衣老者,繞腮胡,獨眼,不像道士,更不是和尚。看上去有些凶神惡煞,丁浩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但他別無選擇。

那老者遠遠打量了丁浩幾眼,一揮手道:“滾!”

丁浩哭喪著臉道:“您老行個方便!”

“你想要什麼?”

“小的想求個暫時歇腳之處,也……也想求點飯食充饑!”

“好哇!你說不是乞兒,分明是化樣,咦……”

那老者一下欺到了丁浩身前,厲聲道:“小,你一身是血,多份不是好來路?”

丁浩苦苦一笑道:“小的受了盜劫……”

“胡說,過盜不被殺,卻被毒打……”

“是實話。”

獨眼老者身形一晃,丁浩連意念都不曾轉,右腕已被扣住,隻覺渾身一麻,口裏“哎喲”一聲,蹲了下去。

“少問這些,主人看了你,是你的造化。”

丁浩怔愕地道:“看了小的什麼?”

獨眼老者連翻道:“看你小一付聰明相,怎麼連話都不會聽,收你作傳人呀!”

丁浩頓時激動起來,對方不知是何等樣的人物,但想來功力必定很高,否則怎會聞聲而不見人,那暗發力使自己避過獨眼老者一擊的,必然是他,隻要學好了武功,便可追查自己的身世再回“望月堡”……

獨眼老者又道:“小,你是福緣不淺,有此造化,被他老人家看。”

丁浩有些手足無措地道:“那位老人家怎麼個稱呼?”

“三天後你會知道。”

“您老呢?”

“到時自知,不要多問,現在老夫看看你的傷勢!”

說完,走到丁浩身邊,翻開破衣,仔細察看,然後又探了穴脈。

“內傷不重,外傷已好了大半,你曾敷過藥?”

“是的!”

“現在躺下,老夫為你療傷!”

丁浩感激地看了獨眼老者一眼,躺倒竹榻之上,獨眼老者先遍點他周身大**道,然後進房取來了藥物,遍塗傷口,又複以數粒丹丸,納入他的口,道:“盡量少動,靜靜躺著,三天包你複原。”

兩天過去,皮滿痂落,真的已完全複原,獨眼老者不知從那裏弄來的短衫褲,要丁浩洗濯更換了,這一來,先後判若兩人。

這兩天,都在廂房度過。

第三天,早餐之後,他又被帶到大殿,情況如前,不見人影。

那蒼勁而又略覺刺耳的聲音,傳入耳鼓。

“娃兒,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