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道:“今天碰上了是約會,不死不散!”
“好啊!小,你敢與老夫打賭麼?”
“打什麼賭?”
“三十招之內你勝得了老夫,這柄神劍奉送,老夫從此不出江湖!”
丁浩豪雄之氣大盛,沉聲道:“可是真的?”
“毒心怫”嘿嘿一笑道:“老夫雖被江湖人目為邪道,但名氣還抵得上這句話。”
丁浩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如在下落敗,你的條件是什麼?”
“毒心佛”默然了片刻。才一字一句的道:“把你方才所用劍招傳與老夫,你小折劍退出武林。”
“好主意,你可以君臨天下,傲視群倫……”
“酸秀才,如你得到‘石紋劍’,加上你的功力,連‘黑儒’也得退避三舍!”
丁浩心一動,這話未始無理,但隨即冷然一笑道:“此劍乃‘般苦庵’鎮庵之寶,在下得到決不據為己有,璧還‘冷麵神尼’!”
“哼!你很有君之風!”
“在下有此自持!”
“那是你個人的事,老夫所提賭約如何?”
“如果三十招不分勝負呢?”
“不可能!”
“如果有此可能呢?”
“那就改日再議了。”
丁浩冷酷地道:“如果在下今天誌在必得,非取你性命不可呢?”
“毒心佛”獰笑了一聲道:“酸秀才,你當不否認一個事實,三十招賭約,勝則功傾天下,敗則除名,在武林人物而言,名比生命還重要。彼此必傾全力而鬥,在旗鼓相當的情況下十招所耗真力,必百倍於一般拚鬥,縱使不分勝負,雙方必已到勢竭力衰之境,此地是你的地盤但老夫亦有後援,那生死之數使很難料了。”
丁浩聞言之下,為之“怦!”然心驚,這一番話倒是合乎情理,無懈可擊,自己這方麵,“赤影人”無法出麵,而對方如果有像“白儒”那類高手應援的話,後果確實難以想像。
但“毒心佛”魔之魔,如其有得力的後援,他能遵守賭約麼?
心念之,冷冷地道:“要賭可以,在下有附帶條件!”
“什麼附帶條件?”
“先遣走你手下!”
“為什麼?”
“我們的賭約不許第三者參與!”
“妙啊!正合老夫之意”
說完,揮一揮手,四名手下,扶著副總監斐若愚,轉身疾奔而去。
“還有……”
“什麼,你還有條件!”
丁浩沉凝地道:“為求這賭約持平公允,不另生枝節我們換個地方。”
“毒心佛”哈哈一陣狂笑,以深沉的目光,凝視了丁浩半晌,才開口道“好極,好極你比老夫還想得周到,換什麼地方?”
“到那峰後如何?”
“太近了!”
言下之意,當然是說離湖邊太近了,島人隨時可現身應援。
“依閣下呢?”
“至少要十裏之外。”
“可以,走吧!”
丁浩心無成見,答得十分幹脆。
兩人起身形,並肩朝那湖畔峰頭奔去,快逾鬼魅飆風,轉過峰腳,是連綿不斷的崗陵,直連接到遠山,兩人不約而同地把目標放向那遙遙的遠山。
約莫疾馳了兩刻光景,眼前來到一片小峰屏嶂的穀地,“毒心佛”一刹身形道:“這裏可以了!”
丁浩跟著停下了身形,目光四下一掃,頷了頷首,道:“此地甚好!”
“我們這就開始吧?”
“慢著,還有句話在頭裏,你我賭約為三十招,但彼此心裏明白,這並非純粹的比武較量,也許有人到不了三十招,而我們之間沒有證人,如有一方看上了此地風水,另一方必須負責善後,仇歸仇,恨歸恨,道義是道義,怎麼說?”
“毒心佛”哈哈一笑道:“酸秀才,這一點老夫絕對照辦。”
“好,現在可以開始了!”
“老夫也有話要說……”
“請講!”
“如果三十招之後,有一方力竭不支,另一主要下殺手,可說輕而易舉,既無第三者在場,誰能擔保不發生這種事情?”
丁浩不禁心頭一震,這話說得極近情理,因為事實上彼此都滿懷殺機,乘危下手,很有可能三十招賭約,是君協定,對方並非正派人物,機會來時,難保不生此心。
他能想及此點,足見城府甚深,自己自可證維持武士之風,對方呢?他說這話,是先套住自己,以防萬一,他自己就很難說了。
這種種意外情況,倒是真的不得不防。
心念之,俊麵一肅,朗聲道:“閣下考慮極是,不過區區決不為此卑賤之行,以‘酸秀才’名號擔保。”
“死無對證,誰知道‘酸秀才’名號值多少?”
“這種說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了,除非閣下有此居心,不然便是自知必敗,才會諸多顧慮。”
“毒心佛”狂笑一聲道:“老夫也以此保證,你相信麼?”
丁浩豪雄地道:“事實擺在眼前,別無良策,不相信也得相信!”
“好,就是這句話,你我機會均等,多占一半,這是賭外之賭,賭彼此的風度,老夫坦白說一句,一向做事不擇手段,隻求達到目的,今天,老夫保證維持武士之風,尊重武二十招!
夕陽收斂了它最後的光芒,大地籠上一層灰暗。
搏鬥仍在繼續,招與招之間,時間拉得更長,一個憑藉他兵利器,一個憑籍驚人的內力,進行武林史上罕有的賭鬥。
落敗的一方,將永遠除名,這賭注可以說相當的大,一般武士,視“名”為第一生命,頭可斷,命可拋,“名”不可喪。
三代以下、人皆好名,但武士尤甚,當然,這是指真正的武士。
尤其像眼前這類不世出的高手,成名並作求致,其守成之心也更熾烈。
到了第二十五招,天色已完全昏暗。
兩人如金人緘口,全神貫注在搏鬥上,似乎不知時間的流逝。
不久,玉兔東升,掃除了黑暗,又給大地帶來了光明。
雙方額上青筋暴露,汗珠滾滾,喘息之聲數丈外可聞。
鹿將死於誰手?
抑或兩敗俱傷?
誰也不去想,除了拚搏,任何意念都已不複存在。
唯一擊破沉寂的,是那久久始發一次的搏擊聲,與計招數的聲音。
“二十八!”
隨著一聲呼喊,雙雙跌坐地麵,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搖搖不穩地站了起來,賭鬥已近尾聲,而雙方也都到了氣盡力竭之境。
“石紋劍”的光暈,若有若無,丁浩手劍的芒影,也黯魔,本島終必受其害。”
丁浩凝重地道:“我知道,但今天放過他!”
“二主人,您不計後果麼?”
“我們賠約隻限三十招……”
“我沒與他賭。”
“但我們約定不許任何一方,或者第三者插手。”
閔大娘默思了片刻,突地再次揚拳道:“二主人,我願領罰,但此獠非除不可!”
丁浩何嚐不知道後果堪虞,放他走,等於縱虎歸山,放龍入海,別的不談,單以自己將來對“望月堡”采取行動時,對方就是可怕的勁敵。
現在,對方參透了“石紋劍”秘訣成,與自己功力悉敵,如待他參透了十成,自己便不是他的對手了。
但,大丈夫一言鼎,豈可食言背約,當下厲聲道:“我說放過他!”
閔大娘怔了一怔,大聲道:“二主人,以後沒機會了!”
話聲,手掌下劈……
“毒心佛”在生死關頭,本能地產生一種求生的力量,一個翻滾,彈出了四五尺,閔大娘冷哼一聲,跟蹤而進,揮掌猛劈,狂飆暴卷,“毒心佛”已無力閃避。
一股勁道,斜卷而至,把閔大娘的掌力撞散。
閔大娘連退數步,一聲道:“二主人,您……”
丁浩這一妄動其力,逆血幾乎奪口而出,勉力按住,怒吼道:“我從來沒失過言,我說不許碰他。”
“二主人……”
“沒什麼好說的!”
閔大娘又退了兩步,啞口無言,神情相當尷尬。
“毒心佛”站起身來,麵對丁浩道:“酸秀才,老夫一生不識人情為何物,今夜你的表現使老夫深受感動,記上你這筆人情,我們後會有期了!”說完,蹣跚奔去。
“毒心佛”人影消失了,丁浩這才向閔大娘道:“大娘,適才我言語莽撞,請勿怪!”
閔大娘微微一笑道:“二主人言重了,怎敢怪及二主人,此魔實在太過可怕,放他一走,後患無窮,像今後這種機會,不會再有了……”
丁浩沉凝地道:“這我知道,但大丈夫一言鼎,說過的必須算數!”
“是的,此魔功力到了如此地步,實在令人難信……”
“他憑的是那柄劍!”
“劍?”
“不錯,那叫‘石紋劍’,是‘般若庵’鎮庵之寶,八年前‘天地八魔’聯手突襲該庵,他得到了那柄劍。”
“哦!那劍有何種奇?”
“大娘看到我們交手麼?”
“看到了,最後幾個回合!”
“那柄‘石紋劍’運起之後,能發出白色光暈,那光暈猶之劍氣,但威力奇強,一般兵刃,觸之即折、連‘冷麵神尼’那等身手,也難當一擊……”
閔大娘驚“啊!”了一聲,道:“照樣這樣說來,大主人也當不了一擊……”
“比二主人怕相差一半有多。”
丁浩激動地道:“若無大哥慨贈秘笈,我的功力不會到這境地……”
“那老魔所憑籍的完全是那柄神劍?”
“對了!”
“以二主人冠絕群倫的身手,尚且勝不了他,江湖還有敵手否?”
“這很難說,武林浩瀚如海,奇人異土所在皆有,天下決無所謂無敵的高手,隻是沒有碰上而已!”
“那劍本是‘冷麵神尼’所有之物,她不能克製麼?”
丁浩不願抖露別人秘密,隻好含糊以應道:“不能,如辦得到她早收回了。”
閔大娘搖搖頭道:“望月堡主得此魔為助,氣焰自更囂張,天下要大亂了!”
丁浩豪氣幹雲地道:“我必設法除去此獠!”
“好在本島怖設有如天塹,不然便令人擔心了。”
“對了,大哥病情如何?”
“這一發作至少要半個月才會自痊。”
“大哥到底是練什麼功而罹此怪病?”
“這是早年的事了,他不說,做下人的也不便追根究底。”
“心痛不除,是終生的痛苦……”
“是的,主人一切都如意,隻這是最大的隱病,二主人傷勢如何?”
丁浩一哂道“沒傷,隻是內力損耗過薛,脫力而已……”
“現在請回島吧?”
“不必,很快就複原的,我還是辦正事要緊。”
“二主人,‘望月堡’爪牙遍布江湖,您要當心暗算,像您這等身手的人,該堡是曾不擇手段對付你的……”
“這我明白,單憑彼此的過節,對方便不會放過。”
“即以今晚的情況來說,如果對方有一二高手在場,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丁浩不由悚然而震,這話一點不錯,在脫力坐地之際,當不了一個普通高手的一擊,“望月堡”要對付自己,不必用什麼陰謀,隻消“毒心佛”再加上一個“白儒”,便足足有餘了,這倒是不得不防。
他想到‘龍令’的公案,要了斷,的確是難上加難了。
心念之間,語音凝重地道:“這點我會謹慎提防的!”
“二主人不打算回島?”
“不了,大娘請回吧!”
“如此二主人珍重,我們告辭……”
“請!”
閔大娘與兩名紅衣少女,齊齊施禮告辭而去。
月色清如水,天宇淨無塵,在這荒山野地,尤覺夜色宜人、靜謐、安詳,若無江湖恩怨殺伐的事壓在心頭,這該是個美妙的山間月夜。
丁浩相了四周地勢,上了一座小峰頭,選了個幹淨隱秘的處所,運功調息。
荒山靜夜,杳無人跡,丁浩放下心來調息,不久,便入了忘我之境。
月移天,丁浩全身被包圍在一重淡淡的白氣之,這是絕頂高手運功時,所必然發生的現象,同時也說明了運功已到最緊要關頭。
此刻,如受到外力幹擾,勢必走火入魔,重則喪命,輕則成殘,一般武林調息療傷,除了在秘室可以無所顧忌外,必須有人代為護法。
丁浩疏忽了這一點,一則是藝高膽大,二則是估量荒山無人。
一縷異聲,遙遙傳至,聽聲音似朝此地而一,但丁浩在忘我靜態,懵然未覺。
異聲時斷時續,但卻越來越近。
不久,一條人影出現穀地之,略略一停,便直上丁浩隱身的這座峰頭。
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出來的是一個惡行怪態的老者,蓬頭赤發,鬢白如霜,身上掛著兩大串骷髏頭,從頸間直圈到腹下,約莫也有二十來個之多。
怪人度量了一下地勢,自言自語道:“此地甚佳,就在這裏吧!”
說完,取下那一長串白雪雪的骷髏頭,解開係繩,然後舉步度量,每隔五步十步不等,錯綜排列,占地約五丈方圓,骷髏頭排完,朝當一坐,又道:“聽到聲音也該來了。”
丁浩隱身運功之處,距這怪人所排骷髏陣,約莫七八丈遠。
那怪人坐了片刻,似乎有些不耐,起身出陣,在附近遊走,忽地來到了丁浩匿身之處,目光一掃,嘿嘿一笑道:“好小,準是那婆娘……碰了老夫算你倒黴,骷髏頭又增加一個!”
話聲,揚掌便劈……
丁浩一無所覺,運功如故。
驀地,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不許碰他!”
怪人收手後退,以激動的聲調道:“是你麼,我以為你還沒來呢??”
“我早來了!”
話聲,一個徐娘半老,風韻十足的黑衣婦人,現身出來。
怪人深深地盯著那婦人道:“這小是誰?”
婦人冷冷地道“你不必管!”
怪人麵孔一陣抽動,又看了看丁浩,以異樣的聲調道:“媚娘,你該收心了!”
“什麼意思?”
“這小白臉又被你選了?”
婦人媚蕩地“格格”一陣浪笑道:“是又如何,你吃醋?”
怪人口陡現殺芒,但隨又隱去,似乎不敢發作,反而節節一笑道:“我吃了一輩醋,夠酸了,要吃也沒胃口了!”
丁浩白氣收斂,調息完畢,睜開眼來,連意念都不曾轉,隻覺身上連數指,登時四肢酸軟全身脫力,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一抬頭,先發現丈外的怪老人,目光再移,看到近身站立的黑衣美婦,正以邪意的眼光,注望自己,不由栗聲道:“兩位何方高人?”
黑衣婦人脆生生一笑道:“小兄弟,若不是姐姐我,你已送命在這老魔的掌下了。”
丁浩下意識地把目光膘向那當麵的老者,不由打了一個冷噤,那惡形怪狀說多難看有多難看,再一回想身穿黑衣婦人的話,心頭陡地一緊,她出語邪蕩,看來決不是什麼好來路,恐怕與“血影夫人”是一流的人物。
暗地一運功,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真氣似已消散,完全提聚不起來,再默運心法,更加驚震莫明,對方製穴捭法,竟大異武林常軌,根本無法自解。
“是誰製住了在下穴道?”
“是姐姐我,為了你好啊!”
丁浩急怒交加,若非自己功停乍醒,神思未複,對方決無法得手。
怪老人咬著牙道:“媚娘,這是個新麵首?”
黑衣婦人粉腮一沉,道:“老廢物,滿口嚼蛆,回你那惡心陣去。”
“我們的事今夜得解決……”
“當然,你請便吧!”
怪老人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自去。
丁浩此刻憂心如焚,凝望著黑衣婦人,但卻充分表現了“黑儒”的作風,表麵上沉靜如恒,緩緩站直身形,冷漠而平地道:“可以請教尊駕的稱呼麼?”
黑衣婦人從上到下,打量了丁浩一眼,才地道:“到時你會知道!”
丁浩心頭打了一個結,撇了撤嘴,又道:“尊駕對在下出手原因何在?”
黑衣婦人風情萬種地一笑道:“因為我們有緣,你叫‘酸秀才’不是?”
丁浩不由一怔,對方怎能一口道出自己的來曆呢?但隨即想到自己在穀地裏與‘毒心佛’賭鬥之時,對方可能伏伺在側,當下坦然道:“不錯!”
黑衣婦人略略一思索,又道:“你的身手,在當今武林,當已數一數二。”
“談不上!”
“依我看來,足可與當年‘黑儒’匹敵而有餘……”
丁浩內心一陣激動,不止一次,隻要有人提到功力方麵,多以“黑儒”為例,可以概見“黑儒”兩個字,已深植武林人之心。
當下冷冷地道:“尊駕何由知曉?”
黑衣婦人毫不遲疑地道:“我已欣賞了你與那白眉老僧決鬥的一幕。”
“唔!”
“你與‘離塵島’主人是什麼關係?”
丁浩心頭又是一震,自己與閔大娘的談話,當然也入了對方之耳,既然如此,否認也屬多餘淡淡地應道:“朋友,道義之交!”
“僅止於此麼?”
“不然應該怎樣?”
“你被稱作二主人……”
“這有什麼不妥?”
“希望你說實話?”
“在下一向言出不二。”
“很好,言止於此,現在你隨我來……”
“為什麼要隨尊駕去?”
“沒什麼,你被我所製,就得聽我的話,而且……你也無力自由行動,是麼?”說著,向後揮了揮手。
立即有一個精神矍爍的老太婆,自暗現身而出,架住丁浩的胳臂,道:“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