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堯不說話,直接去到朝霧麵前蹲下身子,“走。”
朝霧也不跟他客氣,伸手趴到他的背上,讓他背著自己慢慢爬階磯。
大殿上職守的侍衛瞧見了,也都當沒看見,完全不驚訝,像沒有感情的石頭人。
帝後間的那點事,天下人都知道。
還驚訝個鬼。
朝霧陪著李知堯在正德殿落座下來,兩把椅子並排挨著,也不分個尊卑上下。李知堯拿著毛筆沾朱砂批奏折,朝霧就在旁邊認真地畫一些花樣子。
李知堯偷閑的時候看了她兩眼,不知道她在忙什麼,便問了她一句:“在畫什麼?”
朝霧頭也不抬,捏著細細的毛筆仍認真描線,對他說:“春景的孩子九月十月那會兒就該出生了,我想送點有心意的東西,所以打算畫個長命鎖,等她孩子滿月,送給她。”
李知堯又看了看她畫的長命鎖,看不出什麼門道來,隻瞧出她很認真。看著的時候,自然就想起來,以前她在柳州開過金銀鋪,畫過不少這些東西。
柳州那間鋪子如今還在開著,並且名氣不知響了多少個度。人人都知道是當今皇後開的鋪子,很多花樣子也都是她親手畫的。雖現在不畫了,但以前畫的盡夠用。
想起柳州,自然就想起了以前自己對朝霧做過的所有混賬事。李知堯現在想起來仍覺得膽寒,想著朝霧若是真記恨了他一輩子,他餘生將全活在黑暗裏。
有點慶幸又不敢慶幸,隻覺得自己要還的還有很多。
這一生若不夠,便再加個來生,來來生……
朝霧看李知堯沒再接話,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看到他正瞧著她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便捏著毛筆問了句:“怎麼了?”
李知堯回回神,牽動嘴角笑一下,“沒什麼,突然想起來,如果以後有時間,要不要一起回柳州去看看?那地方挺好,秀秀氣氣的。”
朝霧似乎沒有再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低下頭繼續畫自己的花樣子,慢著語速道:“你現在這麼忙,什麼時候能有時間呢?若是有的話,倒是想去看看周管家和李媽媽。”
李知堯臉上的笑意更輕鬆了些,“總有閑下來的時候。”
朝霧點點頭,“都看你了。”
李知堯又盯著朝霧的側臉看了一會,然後才把視線收回去放到奏折上。
目光落在奏折上,心思卻不在,好片刻才又專心起來。
為了不打擾李知堯,朝霧在旁邊安靜地畫自己的畫,畫完一張放到一邊,再畫下一張。她畫得十分細,一張畫起來倒也沒那麼快。
等她換到第二張紙的時候,忽聽得李知堯把一本奏折摔在了桌案上,並沉聲斥了一句:“吳三陽這老東西,這是存心要氣死朕!”
朝霧不知道怎麼了,停下手裏的筆看向他,關心一句:“怎麼了?”
李知堯臉色微黑,把身前的奏折直接扔到朝霧麵前,氣不順道:“你看看,滿朝官員全都改了,就他屢教不改,存心跟朕對著幹。”
朝霧還是不知道什麼情況,把手裏的筆放下,撿起麵前的奏折打開。從頭看起,看了兩頁之後看向李知堯,“挺好的呀,文采斐然,很是生動……”
說著想到李知堯從小就不愛念書,便又抿了一絲別樣的笑在嘴角,換了語氣道:“怎麼?你自從登基以後,連奏折怎麼寫也給改了?”
李知堯緩了口氣,“都是讀書讀傻了的榆木腦袋,朕若是不下令精簡奏折,朕得累死在這案前。你瞧瞧他寫的,前麵全在寫藍天白雲青草小溪流,就最後幾行說了正事!朕看他這一份奏折,得要一炷香的時間!”
朝霧忍著笑,卻還是有些忍不住。
說起來不走尋常路的是李知堯,根本不是這位朝臣。大家讀了那麼多書,磨練了那麼多年的文筆,哪有寫東西用幹巴巴大白話的?更何況是奏折這麼重要的東西。
然到了李知堯這裏,就白瞎了這些文采了。
他不愛看,一看就一個頭兩個大,自然越看越氣。
朝霧笑著把奏折還給他,“讀書不就是用來做官幹這個的麼?你要學會欣賞。”
李知堯吸口氣閉閉眼,一會兒睜開,緩著語氣道:“欣賞個屁,有學問就做學問去,明兒朕就讓他別幹了,老老實實寫書編書去,別再給朕添麻煩。”
朝霧還是笑著,忽又伸手拿了兩本奏折在手裏,看著李知堯道:“看你這麼累,你若是不避諱我這個皇後參政議政,我幫你一起看,你覺得行麼?”
李知堯情緒緩和了下來,從椅背上直起身來,“十分無趣,你願意看?”
朝霧拿起幾本奏折放到自己麵前,翻開其中一本,“我看看再說,不過你得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