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主半躺在榻上,目光似乎黏在帳子底上,對郭聖通的問話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的情緒極其低落,就像完全陷落在自己的世界裏一樣。
郭聖通大膽試探道:“您是不是常恍惚得見神異?”
室主聽了這話,終於有了些反應,她偏過頭來,目光像冷冰冰的刀子,“出去。”
郭聖通沒有生氣,轉身退了出去。
她心中對室主的病根已經有了定論,隻是還需要最後確定。
一到外間,等候的邑城郡主便解釋道:“姑姑近來脾氣古怪,不喜歡治病的時候還有別人在場。”
郭聖通點頭,表示了然。
邑城郡主又問道:“姑姑的病如何?”
郭聖通道:“可治。”
邑城郡主麵露訝然,她不知道郭聖通是真有把握還是盲目自信。
姑姑病了幾年,沒有一個醫者來了之後能說出這樣肯定的話來。
她站起身,想提點郭聖通一二。
話說太滿,不是什麼好事。
但是,郭聖通目光中滿含著輕鬆之色,仿佛這真就是一個小病,沒有什麼好害怕擔憂的。
邑城郡主忍不住想,難道她真有辦法不成?
就在邑城郡主怔仲的瞬間,郭聖通已經喚過宮人:“把室主吃過的藥方子都拿來我瞧瞧。”
往常來的醫者們時常也會這般要求,宮人很快就找出了室主吃過的全部藥方子。
郭聖通數了數,一共是四十二張藥方子,全都寫在赫蹄紙上。
簡牘笨重,絲帛珍貴。
赫蹄紙是用絲綿所製,比簡牘輕薄方便,又比絲帛易得,正適合書寫。
郭聖通摸著柔軟光滑的赫蹄紙,霍然想起母親曾說起的曹宮來。
成帝懦弱又狠毒,為了趙合德竟生生逼死為他生育皇子的曹宮。
成帝寫給曹宮的絕命書就是用赫蹄紙所寫,信中成帝溫柔地喚曹宮的小名“偉能”,囑咐曹宮努力飲下隨書信帶去的毒藥。
成帝已去,飛燕合德亦化作了白骨。
隻有這赫蹄紙還在,深宮內院的血淚也還沒有斷絕,室主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郭聖通歎了口氣,回過神來,仔細翻閱起藥方子來。
這幾十張藥方子,有養血安神的,有疏肝解鬱的,有健脾和胃的,有清熱瀉火的,有活血化瘀的……
很顯然,看出室主的失眠是因為心膽氣虛的不在少數,為此開出的方子有鎮驚安神的,有養血清熱的,也有養肝寧心的,都很是對症。
郭聖通來開方子也左不過是這些了。
但這些都試過了,室主的病還是沒有好起來,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要麼是室主根本沒有吃藥,要麼就是室主憂鬱在心,髒腑功能失調,以致外界藥物的治療速度跟不上失眠加劇的速度。
王皇後日夜懸心室主的病,時時問詢,室主沒有可能不吃藥。
那便是後者了。
這也是郭聖通的結論。
雖說心病還須心藥醫,但藥物的幫助還是必須的。
郭聖通吩咐宮人準備紙筆,她要開藥方子。
邑城郡主見她這般胸有成竹的樣子,便把話咽了回去。
少頃,藥方子寫就,郭聖通遞給宮人。
宮人接過後,並沒有立時就去抓藥,而是轉身去了中殿。
邑城郡主解釋道:“太醫令和太醫正都在中殿。”
郭聖通麵露了然。
隻怕宮外醫者所開的藥方子,都要經過宮中禦醫們的商榷方可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