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下起了雪,等著人覺察時已是鵝毛大雪。
凜冽的北風呼嘯而過,似是有一雙無形的巨人大手在焦躁暴怒地拍打著窗欞。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春影堂內花團錦簇,有暗香盈袖,一派盛春模樣。
劉秀低沉微啞的聲音緩緩響在郭聖通耳畔,又宛如暮秋風起,吹落一地枯葉。
一時之間,郭聖通竟同時感知到了三個季節,倒也是一種奇妙而難得的體驗。
隻是,那聲音聽得久了,她心上也蒙上了一層蕭瑟淒冷的陰影。
“……你知道嗎?剛聽聞我大哥死訊時,我真的想立時起兵殺回宛城去……”
他臉上冰寒一片,眸中狠戾之氣大盛。
郭聖通被他渾身殺伐之氣震的不覺退了半步。
而後,她心間又湧上一股無法言喻的心酸難過。
就好像窗外那雙巨人的無形手正在緊緊攥住她的脖頸一般,等著快要窒息時,那手又霍然鬆開。
可心間仍是疼的緊,呼吸略微急了些,心就會猛烈地抽搐起來。
疼的她臉色慘白,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她知道,她在心疼劉秀。
原來這兩年裏,看著風光無限的他這麼苦,這麼難。
她的心也是血肉做的,如何能不動容?
劉秀哽咽著笑了笑,那笑容中滿是對自己的鄙夷輕視,“……但是我沒有,我沒有……
他說我大哥錯了,我便也真當我大哥錯了,還為此向他請罪。
我連孝都沒有為我大哥守,人前甚至一滴淚都沒有落過。
於是,我贏得了他暫時的信任,被封為武信侯。
真的,演得久了,到後來連我自己都麻木了。
獨自一人時,我想哭都哭不出來了……”
他望著眸中水光點點想要開口的郭聖通,止住她的勸慰,蕭瑟一笑:“
不要說這是什麼韜光養晦,也不要說這是什麼忍辱負重。
無論什麼樣光明正大的理由,都無法掩蓋一個事實。
那就是我劉秀懦弱無能,連為無辜慘死的長兄報仇解恨的能力都沒有。
我從前以為能做到北軍之首也就夠了,但等著我都封侯領爵後麵對長兄的慘死仍然隻能強顏歡笑,恭恭敬敬地請罪。
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從那時開始,我無比渴望權勢,渴望滔天的權勢。
可那時這願望看起來都太遙遠太遙遠,因為連我自己也是劉玄砧板上的一塊肉。
我忍啊,等啊,終於有了一個機會。
新朝雖覆滅,可北方赤眉軍發展勢頭凶猛,黃河以北又持觀望態度。
劉玄便想派一個人先一步來鎮服河北,我的族兄劉賜提議讓我去。
綠林軍中諸將紛紛反對,尤其是當初力主殺害我長兄的朱鮪和李軼更是反對的斬釘截鐵。
他們害怕,害怕我一入河北之地如魚得水。
他們的擔心也是劉玄的擔心,可河北之地委實太重要,除了我劉玄還真找不出更合適的人選。
劉玄猶豫不定之時,馮異向我獻策讓我交好左丞相曹竟。
我厚結納之,加上劉賜不停地為我說話,劉玄終於同意讓我以破虜將軍行大司馬事,孤身持節北渡收複河北之地。
再後來的事,你應該知道一些。
起初倒還算得上順利,直到和劉林談崩後,他擁立成帝劉子輿……”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郭聖通出聲打斷。
“不,他本名王昌,根本不是什麼成帝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