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如拔山努,雨如決河傾。
漫天黑沉沉的烏雲把蒼穹壓得極低,叫人心下有種喘不過來氣的窒息感。
廊下已經提前燃上了掛燈,橘黃色的光影漫下來,愈發顯得庭中昏暗。
郭聖通站在廊下等劉秀。
瓢潑大雨暴躁地擊打在庭院中,狂風漫卷過來的水霧澆濕了她的裙角。
她看著庭中和暴風雨撕扯的石榴樹,忽地擔憂起了那滿滿一荷塘清麗的荷花。
“轟隆隆……”
一聲驚雷滾過,而後嘩啦幾道閃電炸得天地間異常明亮。
常夏怕她害怕,和羽年緊緊圍在她身邊。
郭聖通很想說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可是想了想還是算了。
能被人永遠當成孩子看待,也是一種福氣不是嗎?
瓢潑大雨中,羽年湊到她耳邊壓低了聲音問道:“您說那天使是來幹什麼?”
郭聖通搖頭,“我也不知道……”
她看向雨簾,輕聲道:“我隻肯定,他是不會接旨的。”
王昌既死,劉玄怎麼還能指望站住腳的劉秀對他俯首稱臣呢?
真當殺兄之仇是鬧著玩的嗎?
拿忠君大義壓他?
別鬧了好嗎?
你是一統了天下還是血統高貴純正?
認真計較起來,劉秀是高祖九世孫,可比你這個自稱的漢室皇裔更有資格逐鹿中原不是?
她的聲音極低,在滂潑大雨中實在聽不真切,羽年正要再問一遍,劉秀出來了。
他麵容沉靜,腳步平穩,黝黑深邃的雙眸中有冰冷的風暴在凝結。
羽年一凜,不敢再問。
郭聖通不懼他的冷意,笑著迎上去挽住他的手臂,“我都餓了,快回去吧。”
他唇角微彎,眸中洋溢起暖意來。
“都不想問我什麼嗎?”
她搖頭,“有什麼好問的?”
她那副小事而已的樣子逗笑了他,他笑笑,和她疾步回了漆裏舍中。
一進到內室中,嘈雜的雨聲立時去了大半。
他催她去洗熱水澡:“洗個澡,再換身衣裳,出來吃頓熱乎乎的古董羹,好出身汗。”
“……”
母親說的沒錯,她這嫁的哪是夫君啊?
明明是管頭管腳的長輩啊!
等等——
他字文叔,文……叔……
叔叔……
嗯,取得很好。
她抿嘴忍住笑,跺著腳跑進了後麵的浴池。
劉秀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低頭打量了自己半晌,又趁著屋裏沒人湊到銅鏡前反複看了看。
他確定他臉上沒墨點,冠也沒有戴反啊。
這小丫頭在笑什麼啊?
說到這個,他自己也忍不住失笑起來。
這些天他晚睡早起,和她的作息都快錯開了。
前天她都歇過午了,他才睡下。
大抵午後漫長,她讀了兩卷書後實在無聊,便提了筆來給他點了個美人痣。
過後她又給忘了,等著他黃昏時起身時叫人進來時,侍女們一個接一個目露愕然而後掩嘴偷笑。
他被她們笑得莫名其妙,還是常夏進來嗬斥她們:“有什麼好笑的?還不快捧水來給君候淨麵。”
恰在此時,郭聖通走了進來。
她倒好,先是一楞,而後笑的花枝亂顫。
“我……我我……忘了……”
她取了銅鏡來遞給他,他往裏一看終於明白了她們在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