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裏便立了春,但眼下驚蟄都過了,春還不知在何處流連。
太陽一天比一天有溫度,卻也沒耽誤下雪。
郭聖通睜開眼打了個哈欠,她偏過頭望向窗前。
窗紗被挽起規規矩矩地掛在銀鉤上,透過薄如蟬翼的絲帛隱約可以看見又在下雪。
她伸了個懶腰,長長地唔了一聲。
常夏在外聽著動靜,忙躡手躡腳地進來。
“夫人……”
郭聖通應了聲,“什麼時辰了?”
常夏回身瞧了眼刻漏,“未時五刻了。”
她是用過午膳後睡的,這麼算來睡了快一個時辰了。
足夠了,再睡下去一天都昏昏沉沉,晚上還睡不著。
她撐坐起來,“公子回來了嗎?”
今兒洗三,孩子被劉秀抱到前頭去了。
況兒在她生完孩子的第二天就趕回來了,母親昨天也到了。
隻是都不在她跟前,忙著在前頭招待客人。
她要坐月子,倒落得清閑,什麼都不用管。
常夏輕輕一撫掌,侍女們便魚貫進來,手裏捧著銅盆牙粉手巾等物。
盥洗更衣後,郭聖通堅持要下榻:“榻上窩了幾天,我覺得我都快捂餿了。”
自進了冬,窗戶便被封得死死的,一絲風都透不進來。
她覺得自己滿身都沒好味,尤其是那沒洗的頭。
好在月子裏不能同床,她是自個兒獨睡的,平日裏又在頭發上撲了香粉,還不至於在劉秀心中留下邋遢的印象。
可別人看著湊合,到底還是沒有自己舒服重要啊。
日夜在榻上躺著,她是真躺夠了。
常夏拿不準主意,羽年便去叫了乳醫來。
乳醫上前給她把了把脈,退到一旁點頭道:“隻要不出屋見風,適當地走動一下有助於夫人的產後恢複。”
有了這話,郭聖通終於被允許下了地。
她忍不住瞪她們:“我學這麼多年醫,怎麼我的話就不能聽呢?”
常夏和羽年捂嘴笑,都不說話。
郭聖通踱了兩圈後便覺得有些腰酸難忍,便又歪到了軟榻上。
羽年取了被子來給她搭在腿上,坐在榻前的小枰上給她揉腰。
“是這嗎?”
“嗯……再下去一點……左邊一點…………”
羽年力道正好,一下一下按得她舒服地直歎氣,“我才十六,這腰啊疼的跟六十六一樣。”
羽年笑,“您啊,這是懷孕累的。月子裏好好將養就補回來了,年紀輕恢複的快。”
母親也這麼說,人人都這麼說。
但她仍覺得沒法安心,前世她生了五個孩子啊!
光是想到這樣的苦以後還得受四回,她就頭皮發麻。
雖說一回生二回熟,可生養一個就得大半年,能麻木的了嗎?
更重要的是,她前世給劉秀生了那麼多孩子,他還是半點情分都不念,隻記得如何對不起那個貴人。
她生那麼多孩子幹什麼?
得不到父親的疼愛不算,還得陪她一起受苦?
她不要。
她心緒越來越亂,攪得她想哭。
她咬著唇憋回去。
她從前並不曾如此傷春悲秋,可是未來太慘淡,她雖是重生而來,究竟記不完全前世的事。
她實實在在算來還是隻有十六歲。
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如何會不盼望耳鬢廝磨的甜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