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流火天,暑熱在東方剛剛破曉便爬上了窗欞。
等著陽光普照大地時,廊柱已經被曬得滾燙。
屋子裏的冰山在半夜就化完了,初到一地也沒得補給,郭聖通一大早就被熱起來了。
她昨天思慮多了,睡得晚,精神頭有些不足。
用過早膳後,為了叫自己清醒點也為了納涼,她抱著劉疆去後院的竹林散步。
竹林是羽年發現的,她一到哪總是滿懷著熱情四處探索。
夏天的雲有些像打散了的蛋花,浮在空中就連輪廓都是模糊的。
太陽穿過葳蕤花木的縫隙,投下一地光芒。
風卷來,帶著火球的味道。
天生隻適合留在春天的柳樹被曬得奄奄一息,垂著枝條,耷拉著腦袋,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才盛開的紫薇花,也被曬得低垂著眼簾。
隻有那綠葉不為暑熱所苦,依舊鮮明濃綠的醉人眼。
竹林還隻在視野中出現,便簌簌而動卷來一陣狂風。
風是清涼的,還帶著股竹葉獨有的清新味道。
劉疆覺得有趣,在郭聖通懷裏樂得拍掌。
四個月的他力氣倒是不小,拍得人耳膜嗡嗡地。
羽年誇他:“呀,我們小公子力氣好大啊。”
他睜著黑溜溜的大眼睛望著她。
他還聽不懂話,但已經可以分辨語氣。
於是,他拍得更厲害了。
郭聖通有些無奈:“你可別逗他了,這就是個人來瘋。”
話音剛落,劉疆就咿咿呀呀地喊起來,似是為自己抱不平。
她好笑地拿額頭輕輕點了他一下:“你啊,這麼點我就說不得你了,那以後還了得?”
劉疆咯咯地笑,笑聲軟糯極了。
到了竹林下,風更勁了,吹得人衣袖飄飄,暑熱頓消。
劉疆伸著小手要夠青翠的竹葉,郭聖通叫羽年折了一葉拿給他看。
他扭著麻花往外夠,羽年忙拿遠些。
他現在跟小狗沒什麼區別,看著什麼感興趣的都想舔一下。
多不幹淨啊,當然不可以。
他有些不高興,撅起嘴嘰哩哇啦地說了一大通。
羽年捂嘴笑。
他這下是真生氣了,回過頭來又開始數說起郭聖通來。
郭聖通笑:“你這孩子脾氣還不小。”
劉秀性格溫柔寬和,她趕不上劉秀,但也還算是個好說話的啊。
怎麼就養出這麼個小霸王了?
要是前世也是這般性子,那前世想必在她被廢後日子難過的很。
她唇邊的笑意漸漸回落,心底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生完劉疆鬧了一場情緒病後,她滿以為自己已經看得通透,不再執著,不再惶恐。
未來但憑初心,勇敢前行就是。
可人到底隻是人,不是神。
許多事不是想的明白就行。
這是她的兒子,是她心頭的一塊肉。
她怎麼才能當前世的一切不存在?
終究都是經曆過的。
這輩子闖得過去嗎?
她不知道。
剛嫁劉秀時,她還天真地想著,她要麵上和他恩愛,牢牢地把控住他。
可,怎麼能劃分清呢?
戲做久了,如何能不沉淪?
她在他麵前越來越自在,想發脾氣就發脾氣,早就把要樹立賢良溫婉的目標忘在腦後了。
他比她想象的還要包容她,有時候她真的很想很想知道,他的底線究竟是什麼?
為什麼能對她這麼包容?
因為她大舅是真定王?
可時至今日,他早就不需要借大舅的勢了。
那是正如他所說,他是真的愛慕她?
愛慕——
她呢喃起這個詞,心下悲喜不定。
他的確是這麼說過,在娶她之前。
但郭聖通始終不敢輕信,她寧願相信這是他的一時新鮮。
隻是,這個新鮮勁有些久了。
那是真愛?
嗬嗬嗬……
把真愛小貴人放在哪了?
也不知道她多漂亮。
想想前世廢後時肯定精彩的很。
嘖嘖嘖……
無端廢元後,還不知道朝臣們要如何勸誡呢?
說不得,還有人要以死相逼。
但想必是沒用的。
沒想到啊,劉秀也有為紅顏怒發衝冠的時候。
她知道自己現在很酸。
這種情緒真的不好啊,不好。
要是當年呂後也像她這樣醋意滿滿,隻怕是鬥不過戚夫人的。
她也得收斂。
嗯,收斂。
無愛才是製勝法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