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永遠是這樣戾氣滿滿,郭聖通早已習慣。
她雖是她,可她們到底還是不一樣。
她自小如珠如寶地被長輩們捧在手心裏,才能養的嫁劉秀時隻在意他相貌英俊與否。
既一見傾心,必盼著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可陰麗華出現了——
她自傲的容貌被碾到塵土裏,更別說性情才華了。
沒一處比得過人家尚且不說,更叫她心灰意冷的是劉秀的心也偏了過去。
如此這般,還要那個皇後名頭有什麼用呢?
不如保全最後的自尊,自請廢之。
退居冷宮後,她度日如年,就是在磨日子。
後來想想又何必?
他離了她活的不也挺好?
她為什麼就要生不如死?
於是,養花,養鳥,養貓,打扮身邊的宮人。
努力讓每一天都充滿歡聲笑語,都過的熱熱鬧鬧。
可要讓旁人覺得自己開心的人,怎麼又會是真的開心呢?
她驕傲了一輩子,到最後落得個處處不如人,為天下人笑話,還連帶著孩子們和娘家都受她牽累,如何能不怨憤?
委屈積攢的太多了,尖酸刻薄自然就變成了常態。
郭聖通蹲下身來,輕撩了下水。
“還在恨我不爭氣?
可我和劉秀鬧成仇了,就真的好了嗎?
難道你從前不是盼著和他好好的嗎?”
她驀然一愣。
水麵霎時間靜成了麵銅鏡。
郭聖通等了許久,才終於聽著她的回應。
她含著濃重的鼻音,似是剛痛哭過了一場。
“你不懂,你不懂……”
“我不懂什麼?”見著她這樣,郭聖通也心酸的厲害,“你不告訴我,我怎麼知道?
怎麼能爭氣?
前世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又為什麼重獲新生?”
她仍舊沉默,沉默的可怕。
郭聖通卻不肯就此罷休,繼續逼問她:“你明明知道,為什麼一直不肯告訴我?
瞧著我像個傻子很有意思嗎?
難道你不是盼著我能掙脫前世的結局嗎?
若不是,我們倆趁早一塊魂飛魄散得了。
何苦一直諷刺我輕視我?
你當我想活這一世嗎?
輸了就輸了,還掙紮什麼啊?”
這些話壓在郭聖通心頭太久了,始終沒機會說出口。
一起了頭便停都停不下來,直說痛快了才住嘴。
可她仍是沉默,就像不存在了一般。
郭聖通也不急,耐著性子和她熬。
她把被拽下來,就窩在腳踏邊等著她說話。
不知等了多久,她在夢裏都睡思昏沉起來了,才終於聽著她冷幽幽的聲音想起。
“他是皇帝,美人重,但江山更重。
別以為陰麗華不在了,你就徹底避免了前世的悲劇。”
郭聖通蹙起眉來,又無奈一笑。
她就知道,不能指望她能和她一股腦說的明明白白。
她這麼冷冰冰的,郭聖通也不是不能理解。
前世過的不痛快,今生又一直幽閉在她的心底,實在是寂寞冷清的太久了。
快樂,對她來說是已經個很陌生的名詞。
她的恨鐵不成鋼,與其說是對郭聖通,還不如說是對她自己。
可又怎麼能怪她呢?
她自始至終哪有說不的權利?
郭聖通撂開被,俯下身去合掌舀起一捧水來。
“我不會向命運屈服的。”
她的聲音低柔,但卻很是堅定。
水麵忽地笑了。
漣漪一圈圈地蕩開,蕩的郭聖通眼花。
她說:“我拭目以待。”
而後,郭聖通猛地自夢中跌醒過來。
幽暗的燈影撲進帳裏,四下一片寂靜,唯有熏香嫋嫋上升。
她心跳的厲害,好幾下都差點從嗓子眼衝出來似的。
她按著心口,長出了幾口氣,好半天緩不過神來。
殿外又響起了水聲,這回她敢肯定是劉秀回來了。
隻是這場夢做的她精疲力盡的,實在撐不起一口氣起身了。
便索性合眼窩在被裏,閉目等著劉秀回來。
卻不想這一躺就真睡著了,等再醒來已是天光大亮了。
洗漱過後,青素一麵吩咐人擺膳一麵問她一會往不往前殿去。
郭聖通搖頭:“今天我有些沒精神,你打發人去和趙昌海說一聲,就說我不去了,讓陛下不用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