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嗚呀呀’,快將錢財交出來!”
十數蟊賊手持鐵叉、木矛,從官道側前方的棗樹林裏大叫著跳出來,往徐懷他們這邊奔過來。
“都他媽餓瘋了!不管什麼人都敢劫?”王章、史琥等人目瞪口呆的看著從樹林裏衝出來的蟊賊,實在想象不出他們二三十人全副武裝,這十幾個蟊賊有什麼信心覺得能從他們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雖說他們也知道這些蟊賊都是附近走投無路的饑民,但不管心裏有多少同情,也不可能縱容這些饑民拿著鐵叉、木矛逼近過來。
史琥當即摘下騎弓,率領七八名扈衛調轉馬頭,往側前方荒蕪的田野馳去。
這些蟊賊真是餓瘋了,好不容易逮到有肥羊路過,看到七八騎持弓馳來也不後退,王章、史琥等人連連怒喝,見這些人都不後退,隻能開弓射箭,眨眼間就射倒三人,剩下的蟊賊這才一哄而散,往北麵的棗樹林裏逃去。
三個蟊賊中箭倒在雜草裏大聲的嗷嗷慘叫。
徐懷吩咐史琥帶人將這三名蟊賊先捆綁起來,幫他們包紮箭傷,他勒馬停在官道,眺望荒蕪的田野。
徐武磧、徐心庵等人率領千餘騎兵渡河之後,直接沿伊洛河南下,從嵩山與伏牛之間的汝州借道返回楚山休整。
徐懷想親眼看一眼河淮正爆發的饑荒有多嚴重,便在牛二、王章、史琥、烏敕海等人的簇擁下,在渡河之後則從偃師、鞏縣、虎牢、滎陽借道,進入鄭州南部、許州東部。
鄭許地處中原腹心,曾經的歌舞升平已然不再,到處都是被虜兵推毀的村寨、城池。
汴梁被圍困近半年之久,沿蔡河、汴水分布的幾座惠平倉,也被赤扈人作為重點進攻對象而遭摧毀,數以百石的存糧要麼被掠走,要麼被燒毀;汴河、蔡河兩條主要漕運航運,也因為河道損毀,又趕上汛季無法修複,新一輪的漕糧借助河道無法北運,都堵在淮河以南。
漕運廢弛,短時間內無法複通,朝廷緊急在淮泗、唐陳等地征調十數萬民伕改走陸路運糧北上,但動用如此龐大的人力、畜力,一個月大約也隻能將二三十萬石糧食從淮泗、唐鄧等地運往汴梁,勉強維持朝中俸祿的發放、保障十萬京畿禁軍不餓肚皮。
朝廷現在非但顧及不上賑濟饑民,甚至還大規模鑄製“以一當十”、“以一值百”的鐵錢,大肆從民間搜刮糧秣等物資,使得民間所剩無幾的存糧進一步被奪走。
民眾走投無路,隻能落草為寇,曾經的歌舞升平之地,驟然間盜匪叢生。
徐懷他們全副武裝,一路走到許州東部地區,竟然還遭受好幾次類似的劫道。
這也進一步加劇河淮地區的動蕩。
將三名蟊賊包紮好,扔給他們十幾張麥餅,徐懷他們正準備動身,這時候數騎快馬加鞭朝這邊馳來。
卻是史雄率領數騎斥候從南麵馳來,趕到近前下馬稟道:
“果然在這裏截住軍侯了,王舉將軍請軍侯速歸楚山——”
徐懷與騎兵主力分道而行,但也將大體想要走的路線知會楚山,以免有什麼緊要事情發生卻聯絡不上他。
他們現在還沒有想著趕回楚山,楚山那邊卻已派人找過來,徐懷疑惑的問道:“楚山發生什麼事情了吧?”
史雄稟道:“楚山倒沒有什麼事情,王番郎君昨日抵達青衣嶺,想在前往襄陽之前與軍侯見一麵……”
…………
…………
得知王番已到青衣嶺,徐懷便停下在河淮之間的遊蕩,在王章、史琥等人的簇擁下馬不停蹄南下,於次日清晨時趕到青衣嶺。
徐武磧、徐心庵率騎兵主力南下,要避免過度驅役戰馬,速度其實快不了,反倒落在徐懷他們後麵,這時候還沒有回到楚山。
徐懷直接馳入青衣嶺大營,遠遠看到王舉、徐武江、史軫等人陪同王番就站在公廨前等候,忙翻身下馬,他整理袍襟,走上前施禮道:
“相別才四個月,王番郎君竟如此憔悴啊!”
相比王稟離世時,此時王番看上去蒼老許多,年紀才剛剛過四旬的他,兩鬢卻有了些許霜白,可見在這個特殊時期,王番想要繼承王稟的遺願,成為主戰派在汴梁的領袖人物,哪裏可能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在京中不知道整天要跟多少人打嘴仗,哪裏輕鬆得了啊?”王番自嘲的苦笑道,“特別是現在,朝中又盲目渴望能在九月之前解了太原之圍,我們卻要在朝中一改以往的態度,反過來力諫陛下以及諸相公謹慎行事,這使得此前跟我們站同一立場的將吏,也有諸多不解……”
徐懷輕輕一歎,無論是王稟之前歸京,還是王稟病逝、叩宮事件迫使天宣帝罷黜王戚庸相位、對主戰派做出讓步,主戰派實質上從來都沒能在朝中占據過主導地位,更不要說去主導河淮以及河東、河北的整體防禦戰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