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裏話外稱呼是一個講究,自稱也是個講究。吳大人這句話裏用“下官二字”自稱,用“將軍”二字稱呼,顯然是將姿態放的異常的低,甚至有了些諂媚的味道。銳歌不過是宋家私軍統領,從未有過兵部和吏部授予的勘合文書,也沒有被考功司備案,算得上哪門子的將軍?而吳化卻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一城太守,更是犯不著自稱什麼“下官”,可他還是毫不猶豫的喊了出來。一來看得出這位大人八麵玲瓏的為人舉止,二來也能看得出玄衣輕騎對他本人的重大意義。
隻是銳歌卻並不領這個情。他甚至連多座一會兒都懶得,隨意拱了拱手示意不必客氣,開口便道:“如今倭寇在梅州城是個什麼情況,煩勞吳大人講一講,除此之外,還請吳大人挑兩個機靈的本地人作為向導,玄衣輕騎即刻動身。”
吳化笑著擺了擺手,說道:“不急不急,將軍奔波勞碌,本就不急在這一時,等會兒我先替眾位兄弟接風洗塵,明日大早再去不遲。”
坐在後麵的少年郎嘴角勾起一彎弧度,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吳大人。
不知為何,在官場上久經風雨的吳化竟然感到了一絲局促,他望了望一張臉漸漸沉下去但卻並不說話的銳歌統領,尷尬的笑了笑,說道:“玄衣輕騎名聲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將軍這兩千人馬隻要往梅州城前一站,那些倭寇還不得嚇尿了褲子。倭寇嘛,一群餓狼罷了,能有多大出息,隻要看見玄衣輕騎,自然也就做鳥獸散了......”
這話說的臉部紅心不跳,好像渾然忘記了他是如何被一群沒有出息的餓狼攆成了喪家之犬。坐在銳歌後方的少年笑意更濃了些,微微偏頭打量著麵沉如水的銳歌,心道這是逗的哪門子樂子。堂堂玄衣輕騎倒被當成了花瓶擺設。不過這少年投向吳化的目光,則充滿了促狹。拍馬屁不錯,但拍到了馬蹄上,就說不得會讓人多厭惡反感了。
玄衣輕騎名動神州,這並不假,但放在吳國,卻是一個令人又敬又畏的恐怖存在。許多年來除了當年驚豔一戰屠戮三萬倭寇之外,玄衣輕騎便少有太大的動作。最為猛厲的一次,還要數舊旗鎮阻截紫衫重甲。朝廷邸報中不會不提及此事,這位吳化大人也不會不知道此事,而對玄衣輕騎絕對了解不算少的梅州太守,又怎會傻乎乎的說這些不痛不癢的廢話?其間意味兒,腦子稍微活泛一點的人想必都能猜出來。你玄衣輕騎厲害歸厲害,可在渭城和京都關係無比緊張的如今,芝麻大點的動作都會讓人想入非非。梅州城的事兒當然要仰仗您的仗義出手,不過咱還是不要速戰速決,好歹要等到朝廷的援軍來了再說,否則日後有誰彈劾咱一個“暗通宋氏”的罪名,咱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銳歌統領眯起眼盯著這位心思靈巧的吳化吳大人,以極細微的弧度搖了搖頭,說道:“玄衣輕騎擅長殺人打仗,不擅長勾心鬥角。吳大人省省吧。”
吳化臉上一紅,眼中有微微漾起的一絲忿然。就算是驕傲如斯,那也不至於半點委婉的姿態都不願意做吧。活該宋家受朝廷猜忌!吳化腹誹一陣,可臉上卻風輕雲淡看不出一絲別樣神色,笑道:“將軍這說的哪裏話,宋家仗義援手,梅州城上下感激不盡,萬萬沒有別的意思。將軍顧念百姓,令人敬服,是下官行事不當,切莫見怪。”一番官場上的廢話言畢,吳化也不再聒噪,直接吩咐幕僚將梅州城輿圖拿上來,道:“將軍人馬若不停歇,從平溪鎮直插梅州,想來深夜即達。不過以下官建議,夜行不便,還是稍作休整的好。”
銳歌起身接過輿圖,打開望了一眼,看到下方有工部繪製的簽印,眉頭略微皺了一下,隨意說道:“兵貴神速,輕騎更甚,休整就不必了。”他將輿圖遞給身後的少年,又道:“還望大人選幾個向導,靈巧一點最好。”
吳化點頭道:“這個不難。”說完與旁邊一個侍立著的下人隨口道了一個名字。那人點頭出去,不時,便帶回了一個穿著寒酸有點瘦弱的少年,道:“這孩子足以勝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