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狗剩來說,自己的生活常常處在不安定的動蕩裏。在燕國小鎮的時候,他經常會因為離家兩三天甚至七八天徹夜不歸而被娘們打的藤條都碎成三五截,也經常會莫名其妙的老老實實去私塾讀書將白發蒼蒼尚且未有半寸功名的老秀才都震驚的茫然無措。所以對於狗剩而言,生活中從來沒有什麼定式,或許也是因為這樣,他才能平靜的麵對生活一次次再一次的巨大波折而從容應對。這養成了他能疾速適應不同生活或者不同環境的能力,也同樣培養了狗剩時刻警惕時刻提防的習慣。然而麵對這短短幾個時辰間梅州城內的巨大的變化,狗剩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去歸納總結,形容闡釋,至少現在,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去梳理發生的種種,也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方式去麵對緊迫的局勢。
這對一個常常混跡在底層的小混混而言,確實有點難為了。
抬眼看到因常年雨水而泛出青苔顏色的身旁磚瓦,狗剩喘了一口氣。身上原本被龍息潤養如初的傷口再次泛出酸疼,相較之前乃至更甚。狗剩咬咬牙,忍住疼痛,將手中一直緊握的袞刀緩緩鬆開。龍月那小娘皮還在昏迷中, 被他隨意拋在了這間屋子的角落,因為緊張和迷茫的各種情緒,狗剩甚至連看也沒看她一眼。屋中有兩具百姓屍體,已清理出去,十幾個玄衣輕騎斥候散落在這片民房各處,所帶來的馬匹已經盡數宰殺,一時之間,這裏應是最安全的地方了。然而狗剩心中明白,盡管此處偏僻,但也定然不能久居,自己在城主府將龍月這小娘皮挾持過來,倭寇此時也不知急成了什麼樣子,隻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人影,何況還有一個禦物境界的東瀛上忍。
玄衣輕騎這一隊十幾人的斥候小隊長是個看樣子才二十幾歲的青年,臉上較之狗剩的嚴肅,多出了些無所謂的嬉笑,仿佛自己將要麵對的不是城中七千倭寇,而是些上不得台麵的流氓地痞。他的反應讓狗剩心中略微安定了一些,玄衣輕騎不乏不要命的主兒,而眼前的這人,則應是其間翹楚。他在一路奔逃中已經自報家門,姓範名泥,一個很古怪的名字,似乎隻有這樣古怪的名字才好契合他那玩世不恭的表情與毫不在意的不怕死風格。
範泥扭了扭脖子,眼眶是淡淡的一片昏黑,顯然疲憊之極。房中此時隻有他和七少爺,但他還是有意無意的緊緊扣著袖口,不知裏麵藏著些什麼。狗剩對他的這個小動作很滿意,作為一個對周遭時常有無限警惕的人而言,這個小動作很能獲得認可和讚同。於是狗剩開口問道:“說說吧,你們到底怎麼回事。”
範泥絲毫沒有被圍困在孤城岌岌可危的自覺感,反而嘿嘿笑了笑:“咱是玄衣營零字區許區長麾下斥候,也是駐梅州城軍情諜子的頭頭。半年前梅州城玄衣營軍諜人事變動,咱就來了梅州。倭寇入城之後咱帶著一幹兄弟幹脆化妝成了倭寇,藏在這梅州城裏刺探軍情,時刻稟報銳歌統領。”
“軍情諜探?”狗剩愣了一下,繼而皺眉道:“此事我為什麼沒有聽銳歌統領提過?”
範泥一攤手:“那咱就不知道了,許是統領另有安排?”
狗剩眯起眼,不再說話,然而心中漸漸寒了起來。
原來不知不覺間,早在自己還未入城的時候,就已經被人算計。
狗剩呼了口氣,忍不住閉上眼睛盡力梳理此事的前因後果一切原委。他忽然意識到,銳歌統領無論從哪個層麵而言,都不該算計自己,而他要算計的對象,恐怕隻是那個備受上官將軍賞識的......小王大人。
玄衣輕騎跋涉梅州,最大的顧慮從來都不是這些倭寇,而是朝廷相應的動作。銳歌統領說過,玄衣輕騎可以解梅州之圍,但決計沒有將自己折在梅州城的道理。所以玄衣輕騎最大的擔憂,應該是朝廷坐收漁利的想法。